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天生相爱(古言) 作者:十二夜岚 文案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她在孤岛上等待。 等他回来。 天生相爱古言版。短文,三万到五万字,日更晚七点更新,有事请假。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ABCD ┃ 配角:EFG ┃ 其它:HIJK ================== ☆、出嫁   “如果不是四皇子早薨,二姑娘怎么会嫁给那匪人?”   “二爷也是背运,押运的丝绢遭了雨淋,这耽误了皇太后过寿要被问斩,若不是那土匪帮忙,二爷怎么也是免不过一死了……”   “话是这么说的,二姑娘如今却要嫁给土匪,实在可惜了!大姑娘还嫁了个翰林学士呢!论才学样貌,二姑娘哪样差?”   “哎,好又怎么了?四皇子还不是年纪轻轻就薨了?要我说,她就是没福气!都是命啊!”   ……   商岚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粉黛红妆的自己。   都是命?   命是什么?   不过是心机叵测,步步为营。   商岚身边的丫环灵犀一跺脚,对着窗外呸了一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我今天就出嫁了,”商岚拉过灵犀的手,拍了拍,“高兴点。”   “二小姐……”灵犀生得浓眉大眼,眼睛一红,泪蛋蛋就吧嗒吧嗒砸了下来,“我都不能陪你……那粗人欺负你怎么办?”   “如果论起来,也算得亲上加亲。”商岚站起来,抱了抱灵犀,安抚道。   “可是他……他……”   商岚知道灵犀想说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在外面是什么名声。   北城萧衍,无恶不作,欺行霸市,杀人放火,最要命的是他流连花街,荒淫无度,所以三十有余还未娶亲。   即使他生得风流倜傥,也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这次娶亲,他不要嫁妆和陪嫁的丫鬟婆子,指名只要商岚一人。得知这个条件,灵犀哭了三天。   “我嫁过去,不是还有二姑姑么,好歹是有亲人的。”商岚拭去灵犀脸上的泪痕,“等我安顿好了,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听说他是二姑姑和北戎异族人生下的,”灵犀愈发苦脸:“二姑姑当年为了回来,把他遗弃,他可恨得牙痒痒的呢,二小姐你可千万别……”   “不会的,不会的。”商岚笑着抱了抱哭成泪人的灵犀,“你好好听琥珀的话,她嘴硬心软,你多哄着她点。”   吉时一到,灵犀给她戴上红盖头,扶着她走出闺房。   “娘亲,爹爹呢?”   商岚左右看了看,问母亲徐氏。   “孩子,你别怪你爹爹,他心里难受……”徐氏擦了擦眼角,摘下金镯子给她戴上,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   商岚低头想了想,转身对哭得抽噎的灵犀轻声道:“带我去书房吧。”   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对她格外宠溺,尤其是父亲,更是把她当宝贝一样宠。   这次,商敬言本是宁死也不肯同意这门婚事。   但是商岚应了下来。   大伯商敬兼也担心皇帝迁怒商家,所以代商敬言允下了商岚的婚事。   书房门前的青石板上,商岚跪了下来。   “爹爹,岚儿走了,您和母亲保重身体,安康长乐。”   直到商岚离开商家,也没有见到父亲。   商岚知道,父亲这辈子最注重名节。她答应嫁给那样一个人,伤了父亲的心。   可她不得不这样做。   她不能眼看着父亲去死。   他们都知道,押运的绢帛被雨淋湿,全国绢帛都不翼而飞,都是萧衍所为。   明知道是个陷阱,你也不得不主动跳进去……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手段。   商岚摸着手上的金镯,闭上眼。   一点都没变。   花轿摇晃了两下。不远处有铃声顺风入耳。   “是琥珀姑娘!”灵犀如见了救星,对轿夫喊:“停轿停轿!”   商岚隔着门帘就听见女人的大笑声:   “抢婚喽!”   商岚撩开窗帘,望着窗外一身红衣的年轻女子笑:“来了。”   琥珀甩手丢给她一个莲花形状的小绣囊,“师姐出嫁,当然要来送一程。”   商岚闻了闻绣囊:“这是?”   “白纸包的是要命的,黑纸包的让人半死不活的,”琥珀捂唇偷笑,“红纸包的是共度春宵外加助你得子的。”   商岚脸一红,嗔她:“胡闹。”   “不过听说姐夫风流,孟浪犹如虎狼,”琥珀红唇飞扬,凤眼顾盼笑兮,“师姐从小身子孱弱,不知道受不受得住啊?”   商岚闹了个大红脸,羞恼地白了她一眼:“大姑娘家,真不嫌害臊的。”   “就你这脸皮薄得跟纸似的,啧啧,”琥珀摇头晃脑,眼冒星光,“好想围观洞房。”   “行了行了,”商岚撂下盖头,“快带着灵犀走吧。”   “二小姐……”   “哭什么哭!你二小姐是要去当压寨夫人吃香的和辣的去了!”   “谁稀罕当压寨夫人!二小姐啊……”   灵犀哭声渐行渐远。   商岚苦笑着攥紧了绣囊。   因为萧衍的宅院也在都城,没过多久,商岚就到了。   门帘从外撩开,一个略显沙哑的女人声音响起:   “商家姑娘请下轿。”   眼前映入一直布满皱纹的手。   商岚扶住这只手,走出花轿,跨入萧衍家的门。   出嫁对商家而言并不是值得宣扬的,没有吹落打鼓的队伍开路。只一顶花轿将她抬到萧衍家门口。   萧衍家很吵闹,喝酒划拳的声音夹杂着脏话。   商岚垂着眼,跟着引路嬷嬷拐了几个弯,最后终于走进一扇门。   她刚进门,身后的门就从外面反锁。   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姑娘稍等。”   商岚摘下盖头,环顾四周。   房间倒的确布置成了新房的样子,窗纸上贴着红双喜,床上挂着红帐,泛光的红绸缎面上绣着鸳鸯。   她坐在椅子上,看到桌子上的两只酒杯。她从衣袖里掏出绣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要逃吗?   她自己逃走也许还有希望,但她有能力把姑姑一起带走吗?二姑姑从小对她很好,她就这样扔下姑姑一个人离开?   那真的要毒死萧衍?   商岚攥着绣囊,紧张得额头冒汗。   而且就算她杀了萧衍,萧衍手下有不少混混也会给他报仇吧。那自己逃了,爹爹和母亲会不会被牵累?   她想了又想,想到天都黑了,也没想出什么来。   商岚点亮了屋里的灯烛,又等了一会儿。当她放弃希望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她站起来,小心地趴在门边偷听。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关切道:“一哥,你喝多了,我扶你去膳房喝碗醒酒汤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喝甚的醒酒汤!”萧衍的声音传来,“慧姨,你把小兰带出去!”   “一哥!”   门锁的哗啦啦地响了两声。   商岚一惊,连忙戴上红盖头,坐回椅子上,紧紧地握着裙摆。   房门咣当一声响,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个人。   男人的黑色鞋面出现在她视野里的一瞬,头上的红盖头也被揭开。   头上的凤钗片羽哗啦啦地响。   商岚下意识地闭上眼。   萧衍看着她的睫毛像翅膀似的轻颤,垂下一抹微暗。   他笑问:“怕了?你来找我谈条件救商二爷的时候,可特别淡定呢。”   商岚慢慢睁开眼,就看见萧衍两手握着太师椅的两边,弯下身,脸正贴在她面前,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她忍不住皱眉。   商岚下意识地向后躲扇,可她躲一寸,萧衍就近一寸,直到她无处可躲地靠在椅背,   萧衍的鼻尖低着她鼻尖,眼里泛着不怀好意的笑。他有着西北戎主的血统,所以眼窝比中原人深邃,剑眉入鬓,鼻梁挺拔,生得不是一般的俊。   商岚脸红得像要着火,也不知道是羞是恼,她瞪着萧衍回答:   “没有。”   “没有?小表妹胆子挺大嘛,”萧衍抬起手滑过她的脸颊,最后勾着她的下颌捏了捏,坏笑,“不知道一会儿的事儿怕不怕呢……”   商岚望着萧衍,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不拜堂?你是要让我当妾?”   “怎么,”萧衍看着她的红润的唇瓣,心不在焉地反问,“当妾折辱商家二小姐了?”   商岚抿唇,偏过头。   萧衍的手指划过她的唇瓣。痒得商岚一惊,扭头想要躲闪,却被萧衍单手钳住下颌掰了过来。萧衍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果然如预想的一样,又软又甜。   商岚抬手推他,可怎么推都推不动。他的舌勾勒着她的唇形,暧昧地吮咬。   “不……”   萧衍没有停,一直吻到自己满意,才放开她。   女人满脸的泪痕,晶亮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   萧衍愣了片刻,起身背对着她,冷哼道:“这里可没商家那么多规矩,当妻当妾,都是我一句话的事。你要是想当妻,先学会伺候我。”   商岚抹去脸颊的泪,问:“姑姑呢?”   萧衍背对着她。他的个子很高,他站着,她坐着,商岚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她站起来,向他走了两步:“我要见她。”   “见她做什么?”萧衍的声音明显冷了。   “她,是你生母啊……”   “她不是!”萧衍猛地转身,眼睛都红了,瞪着她,“在这个家里不许提她,听见了吗!”   商岚一抖,连忙低下头想躲闪,但萧衍勾着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抬头,居高临下地命令她:   “伺候我更衣。”   商岚咬咬牙,抬手碰到他襟带。   萧衍低头看着她。她慌乱地眨着睫毛,脸红得像颗熟透的红苹果。小小的手,小心翼翼颤抖着解开襟带,拉开他的外衫,从头到尾都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她给他更衣的时候,萧衍抬手拔掉她头上的凤钗,放下她的头发,看着她泻下的头发又黑又直,抬手摸了两下。   手下的身体在轻颤。   他勾起唇角:   “还是怕了。”    ☆、冷宅   这天夜里,萧衍并没有要了她。按照他的说法,他不喜欢强迫女人,除非这个女人不听话。   不过商岚还是睡不安稳,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心还是突突直跳。萧衍从身后抱着她,像家里从前看门的大黑狗,不断地嗅她的头发和颈窝处。   “你怎么这么香?”睡着前,他咬着她粉红的耳垂,迷迷糊糊地问。   虽然没有大办,但商家还是很讲究出嫁前的女子连续三日沐浴焚香。商岚不想和他解释商家的规矩,闭着眼睛装睡,任他把自己当团被子揉来揉去。   “糯米团子似的……”   萧衍睡着前,这么嘟囔着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   商岚心跳得快要炸了。   他身上的酒气熏人,商岚想躲,却每次一躲,就被他箍得更紧。渐渐地,商岚也有点微醺,昏昏沉沉睡着了。   梦里,她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她刚开始跟着师父当医女,这个男人就是常客,每次都一身伤的来。不过因为她的身份不便抛头露面,师父每次都不让她出面,即使帮师父的忙,她也都蒙面,从不见生人。她偶尔会躲在竹帘后,偷偷看师父给这个男人换药医伤,无论伤得多重,他都能和师父谈笑风生。   商岚抑制不住地好奇,难道他没有痛感吗?   直到有一次,师父外出去找稀罕的药材,琥珀去花街偷酒喝,这个男人又一身的伤来到药房。她第一次一个人给病患包扎上药,很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不让他流血了,他却突然发起烧来,抱着她不肯松开。那时候她还只有十五岁。即使他发烧了,她也挣不过他,被他当暖炉抱了一夜。   那天晚上,他烧得哆嗦,紧紧地抱着她,像个小孩似的一遍遍求她不要走……   ……   醒来的时候,萧衍已经不在了。商岚起身就看见自己床头站着个中年女人。   “商姑娘醒了?”女人温和一笑。   商岚木讷地点点头,被女人俯视着洗漱完毕,直到女人给她挽起头发,商岚才顿悟——她已经嫁人了,以后要把头发盘起来了。   “慧姨,他……去哪了?”   慧姨一愣,转而一笑,放下梳头的红木梳子,簪了一朵娇媚的月季花在她发间:“听说南边来了一匹上好的绸缎,这不,天还没亮,帮主就和弟兄们去码头接货了!”   救命的货到了,商岚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头上的花都好像更好看了。   用过早饭,商岚向慧姨打探二姑姑住的地方,慧姨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不让她去看商青。   “帮主虽然不说,但老奴看得出来,帮主是喜欢姑娘的。姑娘要想好好和帮主相处,就万不可提那个女人啊……”   慧姨离开后,商岚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就走出了院子挨个屋子找人。   萧衍家虽然大,好在人不多。商岚一路上只遇见两个昨日扶她进屋的丫鬟。   走了很久,她终于在一处破旧的门后找到了二姑姑的住处。   没进门之前,她就知道二姑姑在这。因为有惨叫声不断从门后传出。   商岚推开门,冲进屋,正看见一个和自己般大的年轻女子举着荆条,鞭打地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人。   “住手!”   “啊?”   张兰停下手,不耐烦地回过头,一看见商岚,脸色更难看了,转过身来一边笑,一边又抽了地上的女人一下:“你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一哥可没和你拜堂,你自己送上门给他玩的东西,凭什么命令我?”   商岚走到她面前,夺过她手上的荆条:“你喜欢他,就这样对待他的生母吗?”   “你,你胡说什么!”张兰的心思突然被戳穿,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朝商岚扇过来。   商岚反手一挡,手上的银针正好穿透了张兰的掌心。张兰痛得呜嗷一声,捧着手跑出了门。   “应该挺疼的……”   商岚拿帕子擦了擦银针,重新插入袖口处。她蹲下身,拍了拍商青身上的土,缕了缕她的头发,轻声唤她:“二姑姑,二姑姑,我是岚儿啊,你看看我……”   “……救救我,你救救我!”   商青没有看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拉着她的手求饶。在商岚的记忆里,商青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如今却满脸灰尘,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印堂发青……商岚搭上她的脉,心又咯噔一沉。   二姑姑来日不长了。   她抱住商青,眼眶发酸,却咬牙起誓:   “二姑姑,你别害怕,我不会让她欺负你了!”   二姑姑住的地方只有一床生了虱子的棉被。商岚皱着眉头把被子烧了,打了水,用硫磺和皂角给二姑姑洗去头发上的虱子。又烧了盆水给二姑姑擦身,拿了身干净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商岚把自己屋里的棉被抱到了二姑姑的房间后,二姑姑已经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给她盖上被子,走出门准备取膳房取些易消化的粥面来给二姑姑吃。可她说明来意,所有的丫鬟都不肯帮忙。   “商姑娘,你别怪我们,帮主倒是好说话,只是那西院的张家姑娘可要闹了呢,我们可不敢得罪她……”   商岚一个人站在灶台旁,挽起袖子。   她煮了一碗热汤面,端到二姑姑的房间喂她喝下后,又跑出门去买药。喂二姑姑喝完药后,二姑姑又睡了两个时辰,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终于认出她了。   “二姑姑,”商岚握着她又瘦又凉的手,轻声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商青灵顿了顿,抿着干裂的唇,吐出两个字:“羊肉饺子……”   商岚没敢耽误,连忙去包羊肉饺子。因为每次给师父和琥珀包饺子都是按照三个人的份量来,一不小心面和馅都做多了,商岚只好把剩下的带回了住处。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天都黑了。   慧姨正担忧地在门口徘徊,一看见她,连忙摆手,皱着眉头指了指屋里,把她推了进去。   大厅里,萧衍正背对着她,负手站在厅堂中。高大的身影垂下一片阴暗。商岚有点尴尬,怯怯地问他:“你吃饭了么?”   萧衍终于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儿,动了动嘴角答道:“没有。”   “二姑姑说想吃,我就包了点饺子……”商岚抬了抬食盒,见萧衍脸色陡然一变,忙改了口问他:“你、你吃饺子吗?”   萧衍坐下来,看着她从食盒里端出的两盘饺子,点了点头。   “给。”商岚把筷子递过去。萧衍一抬手,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缠着布条的手。布条一看就是从衣裳上撕下来的,看起来就不太干净土黄色布条上渗着殷红的血。   商岚收回筷子,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左看右看:“怎么弄的?”   “没什么。”萧衍想抽离,但手腕被她紧紧握住。他低头正好看见她发髻间的一朵黄嫩略粉的花朵,随手摘了下来,闻了闻,然后用花瓣蹭了蹭她的脸,看着愕然盯着他的女子微哂道:“商家的二小姐听说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弹琴吟诗的,怎么,倒也是个不怕血的?”   脸颊旁被花瓣拂过的微痒触感还在。商岚心突突直跳,红着脸移开目光:“你、你上药了么?”   “小伤,随便包一下就行了。”   “不行!”商岚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纱布,看到他手心处汩汩冒着血的伤口坚定道,“要止血,还要消肿生肌的药,你等等!”   萧衍看着她转身跑进里屋的背影怔了一会儿,低头捻转着手上的花朵,倏地笑了。   商岚抱着药匣跑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萧衍捏着饺子往嘴里塞,连忙上前拍了一下他又要准备捏饺子的手:“你洗手了吗?”   萧衍像是饿极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呆了一会儿,“没有。”   “先把伤治好了再吃!”   “……哦。”萧衍咽下饺子,余光依然忍不住地往剩下的饺子上瞟。   商岚用干净的手巾给他擦掉手上的血迹,上药包扎,抬头正看见萧衍盯着饺子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目光专注……   怎么这么像小孩?   商岚抿嘴偷笑,但想到白天看到二姑姑被人虐待,又免不了怨恨萧衍。如果不是他纵容,那个女人怎么会那么无法无天?   想到这,商岚包扎的时候,下手狠了些。   不过萧衍向来没有痛觉,商岚包扎完,萧衍还盯着饺子。   商岚抬手朝他推了推盘子,“好了好了,吃吧。”   萧衍伸出受伤的右手刚握筷子,商岚就忍不住阻拦了:“你刚涂上止血的药,现在不能动!”   萧衍苦着脸郁闷了一会儿,然后换成左手。但他不是左撇子,筷子用起来很不方便,夹了两个,两个都滑落到桌子上。萧衍最后只好拿筷子□□饺子里,往嘴里送。   商岚实在看不过去了,“要不,我喂你?”   萧衍看了看她,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商岚接过他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递到他嘴巴:“给。”   萧衍伸着脖子吃掉了。   商岚准备夹第二个的时候,忽然被他拉了一把,趔趄地坐在了他的腿上,倚在他的怀里。商岚一惊,僵住。   “别发呆,”萧衍单手圈着她,朝饺子努努下巴,“这样喂起来方便。”   商岚:“……”   于是,这一顿饭,商岚就坐在他腿上,喂了他五十几个饺子。   喂到最后,商岚都担心他肚子会被撑破了。   但萧衍又喝了几碗饺子汤,才算作罢。   因为比较大只,所以比正常人能吃?父亲一餐也就能吃二十几个的……   食盒被丫鬟们撤出去了。没一会儿丫鬟们很贴心地送来了洗漱的脸盆和洗脚盆。商岚还停留在萧衍的饭量上没回过神来,站在餐桌旁发呆。   萧衍吃饱喝足,看到她给自己包扎的手绢上还绣着蝴蝶,笑着起身走到她身后,单手圈住她的腰,贴着粉红的耳廓亲吻道:“又发什么呆呢,不伺候我洗漱更衣,咱们就行房吧?”    ☆、故缘   “你受伤了……”商岚猛地一哆嗦,红着脸摇头推他:“洗、洗洗睡吧!”   “这点伤算什么,”萧衍轻轻一笑,抬手,“伺候我更衣。”   商岚红着脸,解下他的外衣挂在衣架上后,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萧衍坐在床边朝她勾勾手,“过来。”   商岚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就被他伸手一揽,踉跄跌进他怀里。   萧衍仰头笑着看她已经快滴血的脸道:“发什么呆呢,我手受伤了,帮我洗漱啊。”   商岚的曾祖父是开国功臣,商家这些年虽然不得皇上倚重,可至少祖上的荫封还在。商岚从小都是被人伺候,只跟着师父学医的时候替病人擦洗过伤口,说到底还是第一次近身服侍一个陌生男人。而这个男人又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这一层关系在,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惹她乱心。   商岚心脏突突地跳,慌乱地弄湿了手巾给萧衍擦脸。给他擦脸的时候,萧衍的手就搭在她腰际,笑眯眯地看着她。   好不容易净过了面,她蹲下身解下萧衍的鞋袜。萧衍的脚很大,有很多茧子。   因为第一次给别人洗脚,商岚的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怎么洗,痒得萧衍忍不住发笑。   “起来吧,”萧衍把她拉起来,见她呆呆地看着他,抓过手巾擦干她手上的水,“你是真不会伺候人啊!”   商岚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是恼。萧衍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不高兴?”   “……没有。”商岚被他捏住脸,漏气地回答。   “快点去洗漱,回来给我暖被窝。”萧衍松了手,拍了拍她的背。   暖被窝?   她又不是汤婆子!   商岚气呼呼地把水盆的水泼到院子里。待她洗漱罢了,回到卧室的时候,萧衍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坐在床边,不过他手上多了本书。   见她回来,萧衍合上书放到床头,看着她红着脸走近。   昨夜他吃了酒,又有些情绪,只迷糊地搂着她睡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清醒地看着她,和她同床而卧。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身形玲珑,刚刚他摸了摸她的腰,手感非常好,她脸红得像涂了胭脂,眉眼闪躲,唇红齿白……   萧衍喉结滚动。   有点不太妙啊……   商岚也觉得尴尬,移开目光,看到他放在床头的书。   《六韬》   也是,他到处抢劫,是得懂点兵法,这样官兵追才能跑得掉……   “商岚,你今年多大了?”   正在腹诽的商岚猛地一吓,想也没想乖乖回答:“双十。”   “哦,”萧衍抓住她的手捏了捏,笑着拉近些,“寻常家女子十五及笄,就可以嫁人了。怎么,商家的千金女还耽搁了?”   十五及笄,宜婚配。那年,她和好友方圆同年及笄,也曾一起向往过以后的夫君是何模样。可方圆随后就被许配给了国舅幺子,结果刚过门还不到三日就死了。商岚为了查清方圆的死因,在神医吴缈的山门前跪求,这才查明下方圆被国舅幺子毒死的证据。后来神医也许看她可怜,答应收她为医女,也因此,她才见到了萧衍,也见到了四皇子周成坤,那个帮她替方圆昭雪,惩治了国舅的好人……   “我问你话呢,”萧衍捏了捏她的下颌,“说话。”   下颌有些疼,商岚微微蹙眉,“没人提亲,我父母也舍不得我。”   因为四皇子和她交往频繁,自是寻常人不敢提亲。商岚不知道她和周成坤的事,萧衍知不知道。即使他知道,也无所谓。   萧衍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逗我玩呢?”   “没有逗你。”鼻子被他捏着,商岚说话闷声闷气的。她轻轻推开萧衍的手,爬上床铺被子:“不早了,你受伤了早点休息吧……啊!”   脚心突然一痒,商岚猛地回头,呆呆地问握着她脚的萧衍:“你、你你你……你干嘛?”   “你是我娶进门的,摸摸你怎么了,”萧衍见她不住地挣脱,有些不悦,“今天你去后院的事我不追究,明天就不要去了。”   “那怎么成!”想到二姑姑不久人世,商岚也顾不上许多,挺身争辩,“她是你生母啊……”   “她不是!”   萧衍突然提高了声调,脸色也陡然变了。   商岚被他吼得怔了一会儿,抱着枕头低头轻喃:“二姑姑她病得很重……来日不多了,你让我去看看她吧……”   越说商岚越委屈,红了眼睛掉了几滴眼泪在玉枕上。二姑姑是奶奶挚友之女,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可小时候二姑姑对她可好了。二姑姑和一个身份不明的北夷人在一起后,生下了他,又为了回商家把他遗弃,的确是二姑姑理亏……可他也不能这么虐待二姑姑啊。   他当年把二姑姑劫走,商家派了多少人去讨,都被他手下打残了……他费尽心思找回生母,就是为了虐待她吗?   萧衍抬起她的下颌,看到她红红的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声,“真的?”   商岚点了点头。   “我可以让你去看她,”萧衍抹去她脸颊的泪,“不过你得乖乖地让我摸你。”   商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傻掉。   他说什么?   乖乖地让他摸?   他要摸哪?   萧衍还捏着她的脚:“这么小,还没我手大呢……”   他的手的确很大,而且手心有很多茧,粗糙的触感在她脚心上来来回回,商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被蚂蚁爬过似的,有些痒,有些麻,想躲又不想躲。   商岚脸红心跳,倏地想起了白天张兰的话:他可没和你拜堂,你自己送上门给他玩的东西……   萧衍他不和她拜堂,也不给她婚书,只把她当个妾。不,她更像个通房的侍女……   商岚突然被一股扑面而来的耻辱感拍晕了,鼻子发酸,低头抱着枕头轻颤。   察觉到她的异样,萧衍停下手上的动作,看见一粒粒眼泪碎在玉枕上,碎成很多瓣。他骤起眉,再次抬起她的脸:   “不是答应让你去看她了,怎么还哭?”   商岚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落。萧衍彻底被她搅没了兴致,叹了一声,把她怀里的枕头抽出来,拭去上面的泪滴,把她塞进被窝里:“不许哭了,再哭信不信我要了你!”   商岚猛地止住抽泣,瞪着红红的眼睛,抓着被子惊魂未定地望着他,好像他下一瞬就会扑上来似的。   萧衍轻笑掀开被子,把她搂进怀里,带着点泄愤的意味在她脸颊上狠狠咬了一口:“咸的糯米团子不好吃,不许哭了。”   奇怪,脸颊被他咬了……怎么不疼呢?   他抱得很紧,商岚贴在他袒露的胸膛上,心有余悸地眨了眨眼。   萧衍按了按她的头:“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商岚忙闭上眼。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没闭眼睛的?商岚想不通,就睡着了。   萧衍听到怀里轻缓的呼吸声,长长叹了一口气:   “睫毛怎么这么长,小刷子似的……”    ☆、圣旨   商岚醒来的时候,萧衍正倚在床头,搭了一件浅青单褂,发丝微乱,松散地垂在肩头。晨曦的微光落在书页上,也落在他的脸上。背着光的轮廓有种朦胧的温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不是为何,商岚脑海中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   “醒了?”   察觉到她呼吸的变化,萧衍将书放在膝上,转过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另一只手上拿的那本《六韬》,已经快看完了。   他落在自己头顶的手有些沉,但是很温暖。   商岚点点头,揉揉眼睛:“你没睡吗?”   “刚醒。”萧衍合上书,翻身钻进被窝,抚摸她的脸颊,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片刻。直到商岚昏昏欲睡,才听他轻声问:“她还能活多久?”   商岚彻底清醒了。她抬头看萧衍,但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出来。“最长一季,”商岚顿了顿,“最短不足一月。”   萧衍搂着她不说话。商岚听着他的心跳,渐渐觉得他其实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毫不在意……   可没过一会儿,她就不这么觉得了,因为有一只手在自己臀部捏了又捏,捏了还不算,手顺着腰肢探入衣内,在肚兜下徘徊……   商岚面红耳赤,实在没忍住,捶了他一下。   萧衍喉咙里传出两声轻笑。笑声通过胸膜震着她的耳膜。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的唇瓣贴上来,渐渐夺取她的气息。   商岚忍不了了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在萧衍压制下她只出了一层薄汗,却动不了分毫。   “别动,”萧衍握着她的手腕,压着她,气息也有些急促,咬她的耳朵,“这种事早晚都要做的……当时你来求我救商二爷的时候就应该知道!”   商岚眼前突然一片空白。她望着床顶,心一横,想自己已经都到这一步了,自怜自艾也没什么意思,就当他是条狗……   嗯,真的和家里那条看门的大黑好像……   一样喜欢舔她……   萧衍亲着亲着发现商岚神游天际去了,停下了动作,也不知是气是急,倏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想什么呢?”   “大黑,”商岚回过神来,看着萧衍,“我家原来的看门狗。”   萧衍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地趴在她身上,脸贴在她胸口处,喃喃自语:“商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黑黑的脑袋近在眼前,商岚看着他头顶的绒发想让他去看看姑姑,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呢,你又当我是什么呢?”   萧衍哼笑着在她胸口蹭了蹭,拍她的脸:“你们这些深宅大院之中的人啊,总是想太多有的没的。活得不舒坦,名分地位又有什么意思?”   商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好在萧衍只是压着她,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   直到萧衍起身打开门,候在门口的慧姨才进来帮她梳头上妆。   丫鬟们已经端上来了热腾腾的早饭,慧姨也将花瓶里的花重新换了新的,商岚坐在桌边琢磨着是等他还是自己先吃的时候,萧衍回来了。他换了一身白衣,脸色微微有些红,坐在她身边椅子上,商岚能看到他额角亮晶晶的汗珠。   “你去哪里了?”商岚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去后院打了一通拳,”萧衍放下水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明明有比打拳更好的活动……”   “吃饭吧,粥该凉了。”商岚装听不懂,成了一碗米粥给他,又盛了一碗给自己,还没吃两口,就听萧衍问她:“慧姨说你也没给她请大夫,如何知道她来日不多了?昨天给我包伤口也很熟练……医术是和谁学的?”   商岚一惊,倒吸一口气,却被一粒米呛住了,咳嗽不止。萧衍放下碗筷,看着咳得脸红的女子,抬手抚摸她的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商家规矩很多,女子学医更是大忌,商岚好不容易瞒着家里人借着去庙里祈福才有机会,更何况师父和师妹在江湖上还算些有名……并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明的事,所以她继续闷头喝粥,静静无言。   好在萧衍没有继续追问。   早饭过罢,商岚穿上外套,在贴身的钱袋里装了些散银子准备出屋。   萧衍合上最后一页书,抬头看了她一会儿:“你这是要去哪?”   “药铺。”商岚刚要推门,回头看见萧衍盯着她,不禁有点心慌,“昨天晚上你不是说我让你摸……你就让我去看二姑姑的……”   萧衍起身走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就问问,这么紧张做什么?”   捏了一会儿,萧衍解下腰际的钱袋放到她手上:“多带点。”   “我自己的够用……”   “拿着,”萧衍手指碰了碰她腰际的钱袋,“从商家带来的钱自己留着,嫁我了就用我的,养你一个还养不起么。”   手上的钱袋沉甸甸的。商岚看着钱袋发呆,还是觉得不妥:“我带太多银子不安全……”   萧衍哼笑着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我倒是想看看谁活腻了?”   是是是,你臭名昭著,没人敢惹你。   商岚心里碎碎念了两句,拂开萧衍的手快步出了大门。   药铺不远,商岚也想快些回去照顾姑姑,走得急了些,没过多久就买好了药。但她觉得自己应该买些易存放的点心给姑姑,又绕到临街。   可商岚还没走到点心铺,就被一黑衣人拦了下来。   她刚要发问,突然看见金色的腰牌便心头一紧。   “商姑娘,请随我来,齐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商岚眉头紧皱,左右看了看,跟着黑衣人上了茶楼。   在茶楼最里处的一扇门前,黑衣人伸手示意,“请。”   商岚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正举杯饮茶的红衣华服男子闻声转头,见到商岚微微一笑,熟络地招手招呼:“小岚,过来坐。”   商岚福了福身,抱着药包坐到了周成乾不远处的椅子上。   周成乾递了被热茶给她:“这是你喜欢的竹叶青,今年刚上贡的,尝尝。”   商岚低头看着浅碧色茶水透亮清澈,映出自己拧成一团的眉头,长舒了一口气:“齐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周成乾放下茶壶,打量了商岚一会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生气了?”   不生气吗?商岚咬牙。当初如果他肯出手帮忙,她何至于去求萧衍……   明明只是他们的储君之争,为什么要牵扯父亲?   商岚不经意地拂去他搭在自己肩头的头:“齐王自重,我已嫁人了……啊!你松手!”   “嫁人?仪式全无,府衙也未备案,”周成乾握住她的手腕,撸起衣袂,露出她的小臂。小臂上殷红一点十分醒目。“现在还是完璧之身,商二爷也已经脱困,你拿着那个人死前留给你的皇昭,随时可以离开那个无赖不是么?”   成坤病重,临终前特意求皇帝下了一道密诏留给商岚。她拿着这道密诏,可以休了任何一个人,上至皇子贵族,下至贫民百姓。   是的,她如果想离开萧衍,随时都可以。但现在不行,二姑姑还病着,更何况那道皇昭,本来是成坤留给她对付齐王的。   “放开!”商岚挣脱掉周成乾,气得胸口起伏不断,起身俯视周成坤。“即使我离开他,也不会遂了你的意。我宁可嫁给一个市井泼皮,也不愿意嫁给你。”   周成坤冷了眼,抿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商岚觉得,权势这东西太可怕了。即使她俯视他,即使他理亏,她已然有一种随时会被他掌控的压迫感,令她窒息。   她想在窒息之前逃离。   “我先告辞了……”   脚步匆匆离去。   周成坤放下茶盏,轻笑:   “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商岚逃离茶馆,也忘了买点心,匆匆往回走。因为走得急,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住……”商岚闷着头走,想要绕开,却被唤住。   “商姑娘这么匆忙是要去哪么?”   “慧姨?”商岚愕然抬头,“啊,我,我赶着回去想……想包饺子……”   慧姨拿着手帕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笑道:“正巧我出来添置些家里的日用,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商岚跟着慧姨走了两步,还是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她才稍稍安心。   回过神来后,商岚才察觉到慧姨手里拎着很大一个包裹。她见慧姨头发斑白,快走两步想要接过包裹,“慧姨,我来提吧!”   慧姨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姑娘别看老妇年纪大了,身子骨说不定比你还结实些。姑娘细皮嫩肉的,哪舍得让你做粗活呢,帮主看见要心疼的!”   每天把她当丫鬟支使,心疼才怪呢!   商岚心里嘀咕,还是没说出口。慧姨看起来更想萧衍的娘,如果嫌弃萧衍,慧姨就会嫌弃自己,那她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快回家的时候,商岚才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一路上慧姨都拉着她的手。慧姨的手很热。   师父说过,有些练武的人,内力强,可以寒冬腊月只穿件单衣而不觉得寒冷。   慧姨难道真的会武?   商岚心里咯噔一下——   是偶遇巧合,还是这一路慧姨都跟着她?   一整天,商岚都忍不住偷偷留意慧姨。不过慧姨和几天前没有什么差别,还给二姑姑住的地方添置了很多东西,都是新买的。   肯定是萧衍让慧姨买的。   商岚很困惑,萧衍明明很在意姑姑的,为什么又装作不在意?   “既然把姑姑抢来,他又为什么不认姑姑呢?”商岚依然对萧衍纵容张兰虐待姑姑心有怨怼。“如果不是他纵容,姑姑不会变成这样……”   “不。”慧姨打断了她,一点也不可怜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她活该。”    ☆、心动   商岚提着食盒回到住处。一路上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慧姨说姑姑不认萧衍。   “帮主一直都对她很好,吃的用的都捡最好的,可她不但全部糟蹋了,还死活不肯承认帮主是她所生!帮主几次好说好劝,都被她骂得很难听……”   商岚想不通。因为她记得小时候姑姑给她做新衣裳的时候,总是会另做一套男装,虽然每次都收在柜子里……姑姑不可能不想他。   当初萧衍把姑姑从商家带走的时候,商岚还暗暗替姑姑高兴。   但姑姑为什么不承认?   商岚很想问姑姑,可姑姑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姑姑病情反复,难得睡个好觉。她只能明天再问。   因为忘记买点心了,所以她做了些桂花糯米糕,给二姑姑留了些,带了些回住处。   回到房间的时候,萧衍还没有回来。商岚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就发觉不对劲儿了。   水中有桃卒的淡淡酸涩味道。   她立刻起身反锁了屋门。因为紧张,手脚发抖。她端起铜盆,将一盆凉水浇到头上,这才稍稍镇静了些。   桃卒是一种□□。好在她只喝了一口,应该能控制住。   谁给她下的药?   张兰?   为什么?张兰肯定不会希望她和萧衍进展得这么快……   肯定是想等她晕了,让别的男人来……   卑鄙……   商岚不屑地哼了两声,擦了把脸上的水,找出药匣。药匣里还有些备用的解毒草药,她吃了些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听见有人咣咣地敲门。   商岚手一哆嗦,惊魂未定地望向门。   咣!咣!咣!   商岚缩在角落抱着花瓶,死死地盯着门,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下一秒陌生的男人就会破门而入。   房门还算紧固,商岚听见门外的人气闷地又踢了两脚。脚步声渐渐远去,但她还是不敢开门,躲在墙角,祈求萧衍快些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再次醒过来还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只是这次的敲门声伴着萧衍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开门吧,是我。”   商岚爬起来,跑到门口,移开门栓。   夜已深,只有一弯细细的弦月,萧衍背着光又穿了一身黑衣,商岚只大概看清他的轮廓。哪怕只看到一个轮廓,商岚也安心了。虽然萧衍用了手段逼她嫁给他,可这个家里她唯一相信的人,也就只有萧衍一个。   “吓坏了?”突然被商岚抱住,萧衍一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真的?”商岚抬起头,手还抓着他的衣服。   “嗯。”萧衍把她拉进屋,点着了灯烛,坐在椅子上打量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没哭鼻子,厉害了。”   商岚刚想回他两句,倏地闻到一股血腥味,仔细凑近了才看清他黑衣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   “小伤。”萧衍拍了拍她的手,转头扫了眼桌上的茶壶,喊来人撤了去。“没事了,我把小兰安置到了别的地方,家里留了李二护院,以后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商岚解开他的衣襟,看到整齐的刀口还在往外冒血,红着眼睛把他拉到床边,七手八脚地拿着娟帕按压伤口,翻捡着药匣找止血的药。   萧衍微微后仰,看着她忙手忙脚地擦血,上药,包扎,笑着摸了摸她的背:“你这么熟悉药草,那点小手段对你来说是班门弄斧了。”   “换身衣裳吧。”商岚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浅色薄衫递给他。   “你给我换,”萧衍伸手搂住她,笑着咬她的耳垂,“不换也行,反正抱着你也不冷。”   “着凉该发烧了,换、换上吧……”商岚红着脸挣开他,一边躲闪着他乱摸的手,一边躲闪他乱亲,换好衣服的时候,出了一身薄汗。   好不容易准备妥当,商岚终于以为可以钻被窝的时候,萧衍坐在床边愣愣地看着她:“吃晚饭了吗?”   “吃了啊,慧姨做的肉汤面……”正在铺床的商岚一愣,回头问:“你晚上没吃东西?”   “急着赶回来,都忘了。”萧衍左看右看,看到了食盒,“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桂花凉糕,你应该不喜欢……”   商岚铺好被子,回头看着萧衍嘴里塞着凉糕,笑了出来:“慢点,凉糕不易消化。”见萧衍一脸专注地盯着食盒,商岚下了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萧衍接过热茶,新奇地看着手上的凉糕,用脚碰了碰她的腿:“还会做什么?”   陪他碰到的地方有些痒,商岚红着脸绕开他:“琥……我有个妹妹总是缠着我做点心,只会做几种简单的。”   “嗯。”萧衍用茶水漱了口,起身熄灭了床头的灯,钻进被窝抱住缩成一团的女子,轻轻咬了一下她粉红的耳垂,“又会医伤又会做饭,商岚,你真的是商家的千金嫡女吗?不会是商家找来掉包的吧?”   他说话时气息喷在耳廓,商岚痒得止不住轻轻颤抖。她紧闭着眼睛装睡,过了很久萧衍只是抱着她,当她以为萧衍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轻轻动了动,没想到萧衍顺势将她翻了个身,抱了满怀。   “以后,家里不会有其他人,你也随意些。我说过了,这里没有商家那么多规矩,我也没有三妻四妾。我不在,家里的事都依你,这样没有那些虚名,我现在做的事,日后也不会牵累你。”萧衍揉了揉她的头,“你愿意留下来陪我,我很高兴,我也不知道你能陪我多久……”   “萧衍。”商岚眨了眨眼,轻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替谁做事?”   萧衍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背:“男人做的事,女人不要管。”   “如果,”商岚抬头,伸手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脸,“我们离开京城,买块地,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好么?”   黑暗中的眼睛静静地看了她很久,久到不需要他再解释什么,就足够让她泄气。   “我就是问问……”   萧衍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商岚的脸贴在他胸口处。心跳声清晰又有力。   “现在还不行,但如果你愿意一直陪着我,我会想办法的,”萧衍低头亲了亲她的鬓发,“放心吧,闭上眼睛,睡觉。”   商岚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萧衍自言自语地喃喃:“真的能一直陪着我吗?明明一开始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   她装作没有听见,贴着他心口处睡着了。   梦里,她又梦见了十五岁的自己。   十五岁的自己抱着发烧的萧衍,一遍遍地安慰他:“我不走,哪都不去,就在这陪你……一直陪着你……”   商岚是痛醒的。肚子绞痛不止,小腹汹涌澎湃,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蹑手蹑脚地下来床跑出屋。等到她换好月经带回到住处的时候,房间里的灯亮了。   出来的时候为了不吵醒萧衍,她没有点灯。   还是把他吵醒了吗?   商岚硬着头皮推开门,正看见萧衍披着外挂坐在床边睡眼惺忪地看她。受了重伤,又因为没睡醒,萧衍眼睛有些红血丝,望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呆滞。但商岚明白他的意思——大半夜的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我去了一趟茅房……”   她熄了灯烛,低着头捂着肚子爬上床,还没钻进被窝,脚踝就被萧衍握住。惊得商岚都忘了肚子疼,惊慌地扭头。月光招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垂下一大片阴影。虽然昨天被他摸过了,商岚还是难以适应,躲在阴影里瑟瑟发抖:“你你你你干什么?”   “怎么这么凉?”萧衍抓了个身,擒住她两只脚踝,解开衣襟,“我还伤着呢,别乱踢。”   “不……不用……”脚被他抱在怀里暖,商岚只觉得自己脸都要烧着了。   “这样暖得最快,”萧衍拉过被子把她盖住,“睡吧。”   这种情况下,商岚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脚贴在他肚子,温度逐渐传导以至于她都有些出汗。   也许因为浇了凉水的缘故,这次肚子疼得厉害。以前每个月琥珀在的话都会帮她艾灸,已经很多年没有疼过了。   萧衍给她暖了一会儿也钻进了被窝,很熟络地抱着她。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会特别难熬,时间也过得很慢。商岚又翻了个身。   快点睡着,睡着了就不疼了……   正在自我暗示的商岚,突然头顶响起萧衍的声音:   “你怎么了?睡不着么?”   商岚一惊,慌乱地咋了眨眼:“没事,我就是肚子有点疼。”   萧衍直起身来:“吃坏东西了?我去叫慧姨去请郎中——”   “不是!”商岚咬牙。她听见自己嗡嗡地低声道:“我葵水来了……”   萧衍舒了一口气,手探入她的衣摆下。   商岚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别……”   “别动,”萧衍把要躲闪的人抱得更紧,“揉揉就好了。”   他的手很大,手心还有厚厚的茧,手心很暖,贴着小腹来来回回地画着圈。   商岚的肚子渐渐暖和了起来。   脚暖和了,肚子也暖和了。   心里有点热得发慌了。   黑暗里,她睁着眼睛,睡意全无。萧衍揉了一会停了下来。耳后传来他低沉轻缓的呼吸声。睡着了。   商岚轻轻地将手覆在肚子上的手上,心脏狂跳不止。   这种感觉……是什么?    ☆、泪垂   因为来了月事,商岚身上也疲软无力,除了每天定时去照顾姑姑,最多就是缩在被窝里。而萧衍也因为重伤,难得地在家里休养,捧一本兵法书看,或者给她揉肚子。   “要多久才能不流血了?”萧衍坐在桌旁看着换床单的商岚背影,“女人好麻烦啊!”   来了月事,商岚有些脾气,回头白了他一眼。   “怎么,这几天我在家你就这么不高兴?”萧衍坐到床上,拉住转身要走的商岚轻轻一拽,抱在怀里,手不老实地在她臀部抓了一把。   “你、你别乱来……”被他拉着坐在他腿上,商岚挣了挣,反而觉得更加暧昧,索性乖乖地坐着不动了。“我没有不高兴。”   萧衍捏着她的下颌:“没有不高兴就给我多笑笑!”   商岚皱眉,推开他的手:“你……不去看看姑姑吗?”   萧衍有些不悦,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她又不想让我去,何必扫兴。”   商岚沉默地倚在他怀里。她问姑姑为什么不认萧衍,姑姑并没有告诉她。   是有误会,还是有隐情?   正在商岚思考的时候,萧衍在她头顶喃喃道:“商岚,以前我见过你吗?”   “嗯?”商岚一惊,“没有啊……”   “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萧衍贴在她颈项出嗅了嗅,“好像在哪闻过……”   “痒……”   萧衍脸颊旁的胡茬扎得商岚忍不住躲闪。萧衍扣着她的头让她躲闪不得。   就喜欢欺负人。   这时候如果顺着萧衍求饶,一定中了他的意,闹起来没完。所以商岚闭着眼睛,等他闹完。   捉弄了她一会儿,萧衍抬头发现她紧闭双眼,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睁眼。”   她缓了一会儿,颤抖着睫毛慢慢睁开眼睛。眼睛里有些水雾,晶晶亮亮的映着他的倒影。   萧衍喉结滚了滚,捧起她的脸。他的眼神有股炙热的温度,这股热度向她扑来,烧得商岚面红耳赤。   “不行,”商岚挣扎着想要起身,“现在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别动了,”萧衍抱得紧了些,“你再乱动,我没准真的变成混蛋了。”   被他抱在怀里,商岚并没有多害怕。商岚想,可能是因为每次见他都一身的伤,可怜兮兮地躺在师父的卧房里。像是被捡回来一条野狗,牙齿虽在,却已没了攻击性。   商岚余光看到床上的书。萧衍随手放置的,翻开的一页上写着——美人计。   “你看这么多兵书做什么?”商岚拍拍他的背,翻开书页,看到书页上的孙子兵法抿抿嘴唇,“又没什么用。”   萧衍余光瞥了一眼书,笑着拍了拍她的脸:“怎么没用,万一你是哪个派来打探我底细的小妖女,我总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商岚不以为意地嘟起嘴。周成坤过世后,她对皇权漠不关心,不过萧衍在做的事,她还是多多少少从琥珀口中得知一些。琥珀和她不同,对这些朝中风云无不好奇打探。从琥珀处,她大概知道萧衍手上掌握的几条重要的运输要塞,而这正是二皇子楚王周成铭的势力范围。   皇帝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成坤去世后,储君之位迟迟不定。如今皇帝膝下仅有的三个儿子都在虎视眈眈。三皇子周成乾因为是成坤的同胞兄弟,看起来是最有希望的一个。大皇子周成森腿有残疾不能成为储君,所以和周成铭联手对付周成乾。   皇位争夺如火如荼,如果不是萧衍牵涉其中,商岚根本不想参与一星半点。   伴君如伴虎,夺嫡之路,就是踩着骨肉血亲的血肉往上爬,什么都能利用,什么都能当作代价,更何况萧衍一普通草莽的性命。   萧衍不会不知道他处的情况何等凶险,但从中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商岚抬手摸了摸脸颊旁萧衍的手。他的手背粗糙毛躁,和那晚一样。   商岚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铜盒,用手指沾了一些,均匀地抹在他的手背上,“快入冬了,干裂会出血痕的,这是我做的,早晚涂一涂以后就不会皴裂了……”   涂好后,她收起小铜盒,抬头见萧衍目光深沉莫测地盯着她,有点心慌:   “怎么了?”   “小妖女,”萧衍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背,闻到一股她身上熟悉的清香,笑着捏了捏她的下颌,唇瓣贴上她的唇瓣,“原来美人计这么好用,让人心甘情愿地死在温柔乡里……”   萧衍抱着她亲了一会儿,就把她抱上/床亲个没完。商岚被他亲得发晕,昏昏欲睡地倚在他怀里发呆,知道他揉自己的头,附耳轻叹:   “我不会让你受苦的,留下来陪我。”   留下来吗?   商岚的心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和那天晚上一样,慌得厉害。   帮父亲度过难关,照看姑姑,等姑姑安葬……她就可以离开了。她拿着圣旨,即使是周成乾也阻拦不了她,更不用提萧衍。   她抓着衣襟,百思不解——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心里就酸酸地疼?   “什么时候才能把你个小汤包吃掉,嗯?”   商岚本想继续装睡,可这次的心脏跳得更快,快要窒息了一般。她摸索着摸到萧衍的脸庞,轻轻地凑上唇。   “小妖女!”   萧衍低吼一声,翻身而上,撬开她的齿贝,伸手扯落她的腰带和腰封,狂乱地吻落在脖颈,轻轻地咬她的锁骨引得身下的人颤抖不止。   “萧衍,”商岚攥着他的衣衫,止不住地颤抖,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讨厌商家,那你、你讨厌我吗?”   萧衍平了两口气,稍稍缓和了些,噗地笑出了声,两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讨厌你又怎么会娶你?”   “又没拜堂,玩了就扔还不是随你高兴!”脸颊被他捏得酸胀,商岚推开他的手,气闷地别开脸。   萧衍翻了个身,躺在她对侧,见商岚又扭过头不看他,萧衍伸手把她的头拨过来,凑近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着手指戳了戳她鼓囊囊的腮:“生气了?”   见商岚不说话,萧衍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头顶,叹了一声:“不生气了,高兴点,最近没什么好事,只有回家看到你还能轻松些……商岚,我觉得你和商家的人不太一样,虽然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第一次找我的时候我就这样觉得。如果你不离开,我不会像你说的玩了就扔……”   萧衍说着说着笑出了声:“玩了就扔?和谁学的这说法?”   才不告诉你。   商岚闷声腹诽。琥珀最喜欢在花街打探各种小道消息,打听到了就喜欢回来和她讲。   也不知道琥珀和灵犀怎么样了,想来灵犀跟着琥珀肯定比跟着自己自由……   父亲母亲还好么……   想到父母,商岚突然鼻子一酸。好在萧衍抱着她,看不到她的脸。   “想家吗?”   萧衍的声音透过发丝头骨传到她的脑袋里似的,嗡嗡地回响。   商岚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嫁过来三日不到,商二爷就乞休带着你母亲离开了商家,在南边置办了一处两进两出的小宅院,他们分家出来有些田产,生活也充足,商二爷偶尔还教些小孩子们读书写字,”萧衍摸着她的头安慰,“你如果想去看看他们,我可以让李二送你去……”   萧衍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手上湿热,低头看到商岚眼泪滚落,皱着眉头给她擦:“想让你高兴的,怎么又哭了?”   商岚将脸埋在他前襟,小猫一样贴蹭,“我很高兴……”   “高兴就多笑笑,”萧衍轻拍着她的背,“我能给你的不多,你怨我也是正常,只是别哭了,你一哭,我都不知道做什么才对了。”   商岚伏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自己心里又开始像那天夜里一样,不,比那天夜里更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的预感。她抓着萧衍的衣衫,睡着的时候也未曾松开。   不过她并没有如愿去看父母,因为第二天姑姑的病情突然加重,她寸步不离地看护了三日。   最终,她还是没能救回姑姑。    ☆、殡红      她没能救回姑姑,但得知了姑姑的秘密。姑姑临终前将萧衍的身世告诉了她。   为了守住那个秘密,姑姑才临死也不肯见萧衍一面……哪怕姑姑想他想得发狂。   姑姑过逝那日萧衍不在家,而家里的所有人的人都不愿意搭手帮忙。商岚披麻戴孝买来棺材,给姑姑擦身梳头换了一身新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安置在棺椁之中。   家里没有灵堂。商岚也挪不动棺材木。她跪在棺材旁,等着萧衍回来。   即使姑姑去世了,她也不能将秘密告诉萧衍。哪怕她知道守着这个秘密,萧衍就永远都不可能原谅姑姑。   为了守住那个秘密,十年的时间里,姑姑就这样一个人生活在这间小房子里,一步都未曾踏出过。   商岚跪在棺椁旁,红了眼睛,为姑姑,也为萧衍。   姑姑午时过逝,萧衍子夜才回到家。   商岚眼睛微肿,仰头望着萧衍。他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暗之中。从下至上望去,脸颊刚毅紧绷,不辨悲喜,仿佛冰霜凝固一般,渗着恶寒。   “为什么才回来?上午姑姑情况不好,我就让李二给你送信了,”她抓住萧衍的衣摆,瞪着他,“你再恨她,也应该见她一面!”   “我为什么要回来?”萧衍蹲下身,抬手握住她的下颌,看见她眼中不断滚落的泪珠,愈发烦躁,咬牙切齿地问:“她亲口说过,见我还不如去死,你说我为什么要回来?”   “即使她不承认,”商岚止不住眼泪,“你明知道她是你生母……”   “你还是我发妻,到现在不还是不让我碰!”   她的眼泪落在手背,滚滚滑落的微痒触感都更加惹萧衍烦躁。   “……你、你做什么!”   萧衍气得红了眼,粗暴地拽开她的衣襟。布料刺啦,绢帛撕裂,夹杂着粗乱的呼吸和挣扎声终于以一声清脆的巴掌戛然而止。   “滚……”商岚握着前襟,狠狠瞪着发髻散乱的萧衍,声嘶力竭地喊:“滚!”   萧衍挨了一巴掌,倒是冷静了些。他站起来,看到棺椁里的女人。   记忆里的这个女人很美,总是穿着最好的绸缎,发髻旁簪着娇媚的花,如此刻一样。   只是她已然苍老,没有了生命。   十年前,他终于有能力给她和商家一样的生活,但自从来到他的身边,这个女人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不见任何人,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肯见他。   “我不是你母亲,如果你敢对外这样说,我立即咬舌自尽。”   她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他还怎么来见她。   ……   萧衍转过身,看到跪在地上依然瑟瑟发抖的商岚,俯身拉她:“起来吧,慧姨说你跪了一天了……”   商岚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那你就跪着吧!”   萧衍气得甩袖而去。   他很生气。商青离世的悲伤和十年想见却不能见的悲伤比起来,已经算得上安慰。他甚至可以释然,但看到商岚哭很生气,被她打了一巴掌很生气,看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也很生气……他更气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三个时辰后,花街酒肆之中,一红衣女子踹门而入,嫌弃地咦了一声:   “一股酒臭!”   女子纤手在鼻子下扇了扇,端起门边的铜盆,朝趴在桌子上的人泼去。   “啊!”   萧衍猛地弹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红着眼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的红衣女子,“琥珀啊……啊啊啊啊!”   琥珀提着萧衍的耳朵把他拉到窗前:“天都亮了!你打算醉到什么时候!成了亲后还第一次夜不归宿在花街买醉……我师姐呢?!”   好不容易挣脱的萧衍揉着红肿的耳朵,用手巾擦干脸上的水,冷哼一声:“不知道,她不让我管。”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诚实了,让你不管你就不管了?听棺材铺的小二说我师姐买了口棺材,”琥珀抱臂倚在窗旁,斜眼打量萧衍,“给那死活不肯认你的生母买的吧?”   “她要表孝心,跪就跪,”萧衍狠狠地拧干手巾上的水,闷闷道,“跪累了自己就起来了。”   琥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拖延了语调,漫步经心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师父以前独来独往不收徒,可你知道他为什么破例收了我师姐么?”   萧衍转过头,眉头紧皱哑着声音反问:“为什么?”   “她在师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水米不尽,差点就死过去了,”琥珀走近些,抬手划过萧衍脸颊的掌痕,轻笑,“我虽然善使毒,可若论狠毒,我师姐可比我厉害多了……”   萧衍怔了一瞬,奔出了房间。   待到他回到住处,商岚还跪坐在棺椁旁,衣衫凌乱,脸颊绯红,没有察觉到他似的,目光凝滞盯着地面。   “商岚?”萧衍走近,摸了摸她的脸。她的脸平时都凉凉的,此刻却热得烫手。“你发烧了怎么还跪在这!”   因为发烧,商岚呼吸有些急促。她似乎想要抬起手摸他的脸,但手指刚刚碰到他的脸,就失去了知觉,手臂重重地垂落在地。   “醒醒……醒醒!”他抱起商岚,跑出门,对一旁发呆的丫鬟吼:“去请大夫!快!!!”   ……   萧衍眼睛都不敢眨,给她喂了药和水。商岚受了风寒高烧两日,直到第三日夜里才算恢复了知觉。见到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就翻了个身背他,一句话都不肯说。   不过萧衍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护了三天,每次慧姨和丫鬟来送药送粥都皱着眉头。他一身酒臭,是该好好洗洗了。   洗漱好后回到卧房,商岚还背对着他缩在被子里。背影小小一团,小得有点可怜。   萧衍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钻进了被子。察觉到他的动作,商岚又贴着墙缩了缩,萧衍尴尬地僵了一下,扭头熄灭了灯烛。   “商岚,我把她葬在了西山,”他看着她的背影喃喃,“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去看她。”   她的背影一抖一抖的,深夜里吸鼻子的声音通过被子传进萧衍的耳朵。他又涌起了几日前的烦躁。   他掰过商岚的肩膀,将挣扎的人抱在怀里,手臂被她咬得很疼,他却抱得更紧,闷声吼她:“不许哭!”   怀里的人在颤抖。他抱着她,仿佛自己也跟着一起颤抖一般。   几天没能好好吃饭,商岚恢复平静后很快在他怀里睡着了。连他亲她的唇都不挣扎,是真的睡着了。他侧着头,眼泪落在了她的发上。   “她走了,我不能再把你弄丢了……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求你了,别离开我……”   翌日,商岚睁开眼睛,恍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回想了一遍梦的内容,心里酸涩地疼了起来。   不是梦,梦不会疼的。   她捂着头坐起身,迷茫地打量四周。还是萧衍的卧房。窗外阳光很足,应该是晌午了。   他去哪了?   商岚挽起衣袂,看着小臂上殷红一点,呆了许久。这几天她昏昏沉沉,迷糊中只记得萧衍给她喂了几次粥药。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她根本无力抵抗。   为什么?   商岚搓着小臂上的守宫砂,咬着唇瓣。   为什么?   如果萧衍真的要了她,她也许还没有这么难受。   姑姑过逝那天,她跪在棺椁旁。萧瑟的秋风吹进屋子,她一遍遍对自己说:等姑姑安葬,她就离开,因为萧衍和传言中一样,是个流氓无赖,他受伤也是活该,她要离得远远的才是……但看到手臂上的守宫砂,她突然就动摇了。   为什么?   有脚步声。商岚缩回被窝,背对着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听见萧衍的脚步声。他走到床边,坐下。被子被他压得向下滑了些。   商岚眯着眼睛打定主意要装睡,但突然脖子上贴上来一片湿痒,惊得她弹起来:“萧衍你——”   “喵呜!”   小猫?   萧衍两手端着一只雪白团子看着她怔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小团子放在被子上:“对不起啊,我吓到你了?”   小猫很小,看起来还没断奶,每走一步都一颤一颤地,踩着被子爬上她的膝盖。商岚一摸它,它就喵喵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脸,用粉嫩的小舌舔她的手指。   “乖啊……”   看到商岚笑了,萧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想尽了法子,但商岚这几天不但不和他说话,还每天晚上就躲在被子里哭,眼睛红肿就没消退过。他实在没了办法去向琥珀求助。琥珀说商岚家里太有钱了,所以对金银玉器都不太在意,最喜欢的除了药材,就是猫狗,不过因为以前家里养的那天看门狗老死了,很伤心就再也不养狗了,家里又有人猫咪过敏不能养,所以建议他买一只小猫。   “你果然喜欢。”   萧衍见她笑了,抬手想要像之前那样捏捏她的脸,哪知道商岚躲开了他,抱着小猫又钻进了被窝,依旧是背对着他。   他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回头看着依旧背对着他的小小背影道:   “我一会儿就要离开了,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商岚,和我说说话吧。”    ☆、小乖   商岚直起身,倚在床角。怀里的小猫贴着她动了动,喵呜地叫了两声。   “你……去哪?”   她多日未开口,声音有些哑。这几日她每顿最多只能吃半碗粥,原来有些圆润的脸颊凹下去不少。萧衍凑近些想要抱抱她,却见她瑟瑟地缩在墙角,心有余悸地瞪着他。   “去大漠,还可能去北方,”萧衍垂下手,坐得端正些,“如果一切顺利,过年前应该能赶回来。”   “……哦。”   商岚摸着小猫绒绒的脑袋,余光瞥向萧衍。这几天他按时还回来和她吃饭,看她喝药,抱着她同床而眠。她的病终于好了,他就要离开了吗?   如果自己要离开,就是现在了吧。那道圣旨她托付给琥珀保存,只要告诉萧衍,如果他不信,就把圣旨给他看,她就可以离开了。   要离开吗?现在?   “喵喵?”小白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困惑,眨了眨圆溜溜的碧色眼睛,喵喵直叫。   心里酸涩,商岚将怀里的小猫抱得紧了些。   “商岚,”萧衍摸了摸被面上的鸳鸯图纹,“前几天是我不好,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向你道歉……”   为什么道歉?   商岚抱着小猫,暗暗祈告萧衍给她一个理由,让她离开。   “家里我留了李二和张三护院,慧姨和小红和小绿照顾你衣食,我留了一些钱给你……”   “我不要。”商岚冷冷打断了他,“你上次给我的我也没动。”   “还是备着些,”萧衍叹了一声,“如果你想回家看看,也让慧姨给你做几件新衣裳,置办些年货。”   商岚冷哼:“我父亲如果知道我是用你给的钱买的东西,死了都不会要。”   这样被鄙夷,萧衍不会再好脾气对她了。这样她就有理由离开了……   可没想到萧衍默了一会儿,也没发脾气,起身出了房门。   什么啊,弄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商岚咬牙抓了斗篷披在身上,抱着小猫追出了门:“萧衍!”   萧衍停在拱形门站定,回过头看到向他跑来的女子,蓝衣飘飘,如雀鸟的羽翼。抓住他衣摆的手,手背泛着清白,骨骼纤细。   商岚抱着小猫,喘气不均。萧衍转身正好抱住她,但又怕压到她怀里的白色绒团,不敢用力,抬着手不知道放在哪里,犹豫片刻才轻轻落在她背上拍了拍:   “我尽量早些赶回来和你一起去给她上坟……你能在家等我么?”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低垂的头轻轻地点了点。   “和小乖一起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商岚抬头眨眨眼,“小乖?”   “嗯,”萧衍伸手逗弄着小猫的下颌,“小乖。”   “谁同意了——”   他摸小白团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商岚移开视线刚要,萧衍就上前一步揽着她的腰,让她贴着自己:“乖乖等我。”   萧衍的身影消失在圆拱门很久,商岚依然抱着小乖站在院子里。   “别受伤了……”   小乖贴在她怀里缓缓睁开了眼睛。刚刚她的胸口的震动,让它想起了母亲。   那么温柔,那么宁静。   萧衍走了两个多月,眼看着要过年了,还是没有回来。这段时间,因为有小乖陪着,商岚并没有多难捱。小乖长大了许多,每天上蹿下跳,不是打翻了杯盏花瓶,就追着李二和张三咬。   商岚翻了翻火炉上的红薯,看着蹲在地上逗猫的红衣女子笑:“去净手吧,吃东西了!”   琥珀应了一声,洗干净手,坐在了商岚对面的椅子上指着商岚脚踝旁的小白团道:“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圆滚滚的,一看你就喂它好的!”   商岚笑着将烤好的红薯递给她:“小时候只能喂些羊奶,现在牙长出来了,经常吵着要肉吃。我看不见它的时候,它就对小红小绿撒娇讨吃的。”   “啊,好烫!”   “慢点。”商岚倒了一杯牛乳递给她,“最近你总来找我,怎么,花街的生意不要紧了?”   “不是看你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么,再说灵犀那丫头聪明,现在里里外外都不需要我亲自出马了。”琥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灵犀如果知道我来找你,肯定气死了,嘿嘿嘿……”   商岚点头。灵犀聪明,也擅与人交道,她并不十分担心。“对了,”商岚抬头,“你能打探到萧衍最近的情况么?”   “不太清楚,最近北方大雪,好多路都封了。”琥珀仰头将牛乳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笑眼弯弯,“师姐,想姐夫了吧?”   “说什么呢,”商岚嗔了她一句,又给她满了一杯牛乳,“他做的事多少有些危险,只是不想看他受伤罢了。”   “那……师姐交我保管的东西,暂时是不会用的喽?”   商岚莞尔一笑当作回答,倏地察觉到什么,转头望向窗外。   “呀!下雪了!”琥珀欣喜地趴在窗边,“师姐师姐!今天我们吃火锅好不好?”   “今儿立冬,慧姨都包好饺子了。”   “不嘛不嘛!我不喜欢饺子!火锅!火锅!都好久没和师姐一起吃火锅了啊!!!”   “好好好,”商岚扶额,站在床边看着琥珀抱着玉枕在床上滚来滚去,无奈苦笑,“想吃火锅就来帮我准备!”   “是!”琥珀蹭地从床上弹起来抱住她的腰,“师姐最好了!”   “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商岚笑着摸了摸琥珀的头,“可有中意的心上人了?”   琥珀的头抵在她肚子上蹭,闷声道:“师姐不要那匪人,跟我和灵犀一起,岂不更逍遥?”   “从小就爱胡说。”   自从师父把琥珀带回来的时候起,琥珀就很粘她。琥珀的父母原也是江湖中人,因为江湖纷争过逝后,师父收她为徒。虽然琥珀总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商岚知道她很容易受伤。“还是小孩呢……”   琥珀坏笑着在她身前抓了一把,“这么软,好羡慕姐夫啊!”   “和谁学的,”商岚照着她手背打了一下,“再闹,就没有火锅吃了。”   “啊啊啊啊……火锅!火锅!”   商岚笑着望向窗外。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能回来一起过年吗?   琥珀走后,又过了半个月。   商岚抱着小乖来到了姑姑的房间。   萧衍离开的三个月里,她经常来姑姑的房间,抱着小乖,经常一坐就是半天,如果不是小乖喵喵地叫着要吃的,她还回不过神来。   她蹲在地上看着舔奶喝的小乖,想的还是萧衍。   他走了的这百日里,她除了想他,还是想他,忍不住紧张他会受伤,担心他受伤了还不抓紧医治。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商岚站起身,走到门口,突然看见屋檐下的回廊的坐凳上放这个纸包。   她拿起纸包小心打开。纸包里包着几根野山参。参须细长,一看便上百年。   谁放在这儿的?琥珀知道她喜欢稀罕药材,特意弄来和她开玩笑的?   商岚疑惑地走出院子,还没走多远,就在院子拱门边发现了个何首乌的包裹,在花园里发现了冬虫夏草,在鱼池旁发现了鹿茸,在厨房阿胶和枸杞,在院子里发现了肉苁蓉和龙涎香……   商岚抱着满怀珍稀的药材,站在萧衍微开着门的卧房前,已经猜到是萧衍搞的鬼。她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门。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商岚回头看到萧衍手中把玩着一大支火红的灵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商岚将满怀的药材放到桌子上,擦了擦额角的汗,“回来了怎么不说?”   萧衍走近,看到她绯红的脸颊,笑着拿手上的灵芝碰了碰她的脸:“寻宝有趣么?”   被灵芝撩得发痒,商岚伸手要去夺灵芝,没想到萧衍举高灵芝,她跳起来也够不到。商岚有些气闷地问:“不是给我的吗?”   萧衍笑盈盈地坐到床边,朝她勾手,“想要么?”   “想。”商岚走到他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袂,“给我吧。”   萧衍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了些,“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他的手和气息都很热,眼中蠢蠢欲动的□□再明显不过。商岚唇瓣颤了两下,上前捧住他的脸,微微俯身贴上了他的唇瓣。   虽然只贴了一瞬,商岚便匆匆起身。她见萧衍呆愣,轻轻移开目光。   萧衍呆了片刻,捏着她的下颌与她对视,语气灼热:“可以……给我了?”   他的视线太过撩人,商岚心脏砰砰直跳,不敢继续看他,但又不想离开,俯身搂住他的脖颈,点了点头。   “真的?”萧衍喉结滚动,抚着她瑟瑟发抖的脊背,“这次就算你打我,我也不会停的!”   商岚闭着眼睛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小妖女!”萧衍欣喜地将她抱上床榻,放下了幔帐。“想死我了……”   萧衍抱着她亲了一会儿,脱到只剩一件浅粉色绣着莲花的小肚兜的时候见怀里的人双目紧闭,紧张得身体僵直。萧衍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商岚,别害怕,睁眼看看我。”   商岚颤颤地张开双目,与他对视一瞬,还是立刻移开了视线。   萧衍吻上她颤抖的眼睑,揉着她的头,“别怕,你看着我,如果实在害怕就抱着我,第一次会有些疼,忍忍就舒服了,实在太疼了就咬我。”   他的身上有很多伤疤,新的旧的,商岚的手攀附上他的背,抚摸着他的伤疤,心里就隐隐地疼,怎么会咬他?   “疼也没关系,”她握住自己脸颊旁萧衍的手,“如果是你,什么都可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萧衍捏着她的下颌,被她撩拨得理智快要殆尽,“如果随我的意,保证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商岚脑袋里那扇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她勾住萧衍的脖子,学着他亲自己的样子亲吻他的耳垂,惹得萧衍猛地一颤。   萧衍哑声笑道:“小妖女,你会后悔的。”    ☆、思归   除夕夜和初一,商岚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萧衍变着花样折腾她,昼夜颠倒不知晨昏。偶尔饿了,他们就简单吃些慧姨送来的饭食,然后萧衍就拉着她继续折腾。   她伏在萧衍怀里,看着窗棂的微光喃喃:“今儿初二了吧?”   萧衍迷糊地搂着她拍了拍,揉了揉眼睛嗯了一声。   “还真的折腾了三天,”商岚在萧衍的胸口拍了两下,“混蛋。”   萧衍握住她的小拳头放到唇边亲了亲,“不舒服么?”   商岚腾地红了脸,埋在他怀里哼道:“才不。”   “我很舒服啊,”萧衍低头吻在她头顶,手指插入她的发丝,“又软又香,好像怎么吃都吃不够……”   商岚嘁了一声,小声嘀咕:“谁知道新鲜劲儿过了会不会原形毕露!”   萧衍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笑。   小乖从幔帐下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嗅了嗅商岚的背,用小爪子拍她。   “小乖?”商岚从萧衍怀中钻出来,笑着抱住冲她喵喵叫的小绒团,“是不是饿了?”   小乖袒露着圆滚滚的肚子,冲她喵呜一声。   “小东西又来捣乱!”萧衍给她披上褂子,从身后抱住她。   商岚怀里抱着小乖,又被他抱在怀里,前后都熨帖得暖暖的。她偏过头,在他脸颊旁吻了一下。   萧衍下颌抵在她肩窝处喃喃:“金银珠宝,天下江山都想送给你,只要你留下来陪我。”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金银够用就可,”商岚覆住他的手背,“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再受伤了。”   “放心吧,我找到法子脱身了,再等等我,”萧衍吻着她的头发许诺,“就半年。”   “好。”   初三,商岚终于出了家门。萧衍带她去西山祭拜姑姑。上山的路积了些雪不容易走,商岚几日未下地,走两步腿就泛酸,是萧衍把她背上山的。   姑姑的坟墓修葺得很好,墓地周围种着青松,萧衍拂去墓碑上的雪,上了香,摆好水果,见商岚跪在雪地上,把她拉起来蹲下身扑掉她膝上的雪土。   “你膝盖不好,不要跪。”   “可是……”   “我跪就是了。”萧衍握着她的手,跪在坟前。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在原地。   天空缓缓开始飘雪。   小小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发上。商岚用手替他拂去一些,轻声道:“该走了,天色不早了,雪下大了,路不好走。”   萧衍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土,拉着她走了几步,又蹲下身:“上来。”   “不用了……”   “上来。”萧衍蹲在原地,回头坚持,“快点。”   雪越下越大。商岚妥协了,俯身伏在他的背上。   萧衍站起身,笑着回头:“抱紧了!”   商岚回头看了眼姑姑墓碑的方向,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次出门,萧衍特意带了小红和小绿。商岚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直到马车停下。商岚撩开车窗看着陌生的街道房门,问萧衍:“这是哪?”   萧衍支开小红和小绿,拉着她的手捏了捏:“我离开这三个月,怎么不来看看你的父母?”   商岚垂下头。她不是不想来,只是脑子一团乱。对于父母,她想见,也怕见。   “过年了,回家看看吧,他们肯定很想你,”萧衍拍了拍她的手,“别害怕,小红小绿陪着你,我也备了些东西孝敬岳父岳母……好好的,三天后我再来接你。”   商岚盯着他:“你不和我一起吗?”   萧衍苦笑着抱住她:“我不在,你能好过一些。”   商岚心里五味陈杂,抓着萧衍的衣衫舍不得他就这么走了。   “天快黑了,进去吧,”萧衍揉了揉她的头,“高兴点,晚上多吃点,别让二老担心。”   “……嗯。”   商岚下了马车。萧衍的马车驶离街道,商岚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了金铜色的门环。   久别重逢,母亲有很多话和她说,父亲一如之前沉默寡言,但脸色看起来比以前好了很多,不过二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萧衍。   母亲做了很多家常菜,不住地给商岚夹。商岚看着碗里满满的肉和菜,忍不住想到萧衍——   他在一个人吃饭吗?   用过晚饭,母亲又拉着她的手和她话家常,直到睡觉前母亲才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她:“他对你好么?”   “他对我很好,”商岚抱住母亲,“我也……很喜欢他……”   “傻孩子,能和意中人在一起是好事,”徐氏安抚着商岚,替她擦掉脸颊的泪痕,“哭什么呢?”   父母新置办的宅院里专门给她留了一间闺房。房间里都是原来她的东西。用了很多年的绣台,一架古筝,琉璃花瓶盛开着白色的莲花,被子也是她熟悉的味道。   商岚躺在自己的被子里,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想小乖,想萧衍……   第二天一早,商岚和父母用过早饭就匆匆地带着小红和小绿离开了商家。   可她没走多远就被一辆马车挡住。商岚心一沉,还以为是周成乾,可车帘拉开却是萧衍。   萧衍似笑非笑地把她拉上马车:“不是让你多待几天的?怎么,和岳父岳母吵架了?”   “没有……”商岚红了脸,“我有点担心小乖。”   萧衍捏着她的脸,“让小红小绿来取不就成了?”   “我、我也想你……”   她的声音很小,蚊子似的嗡嗡,但萧衍还是听到了,笑着抱住她:“我也是。”   车子停在门口的时候,李二撩开帘子,见萧衍躺在商岚腿上睡得正香,不由脸一红。小红小绿捂嘴偷笑。李二尴尬地抓抓头发:“夫人……”   商岚捋顺着萧衍的头发,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笑着问李二:“他昨天夜里去哪混了?”   “帮主昨天一晚都在商家对面的茶馆等夫人……”李二咧嘴傻笑,“帮主不让我说的。”   商岚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她摸着萧衍的发,俯身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你怎么这么可人怜?你这样……我就更离不开你了啊!”   萧衍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小腹蹭了蹭,闷声笑道:“如果我让李二骗你的呢?”   商岚拍着他,笑了。   “你挖的陷阱,我一开始就跳了。你骗,我信。”   “果然是妖女。”萧衍起身,把她抱下车,一路将她抱进卧室。   门外小红和小绿趴在窗子上偷听,两个人脑后分别挨了一下。   慧姨回头欣慰一笑,拎着一红一绿出了院子。   三个月后,商岚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萧衍每天都不消停,即使她来了葵水,也要亲摸个没完。所以商岚得知自己有孕的时候并不讶异,但她很紧张,因为萧衍最近过得并不好,每天夜里睡得很晚,走得很早,偶尔抱着她梦呓哆嗦。   听琥珀说,萧衍想要脱离二皇子的势力范围过得很不容易。他这些年为二皇子干了很多事,握着二皇子周成铭最赚钱的水陆线。很多江湖中人只认萧衍,不认二皇子,如果萧衍离开,二皇子的势力势必会削弱。因此周成铭不会那么容易放萧衍离开。   为了逼迫他继续替自己做事,周成铭施压,暗中怂恿江湖势力挑衅萧衍,希望他能认清现实,不再妄想离开。   刀光血影的江湖,每个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每天晚上萧衍能平安地回来,成了商岚唯一的愿望。   “夫人!夫人!”小绿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指着门,泪流满面,“帮主回来了!”   商岚看到小绿两手的血,心下一沉,跑出了屋。   萧衍事被李二和张三抬进来的。他背上被砍了很深的一刀,流出的血染红了担架,流了一路。   商岚挽起衣袂,剪开他被血湿透了的衣衫。除了刀伤,还有一处剑伤,剑上有毒。商岚忙活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把他从阎王殿拉回来。   她连手上的血都没洗,便累得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翌日,萧衍迷糊着喝了她熬的药,又睡了一日,晚上的时候才睁开眼。   商岚正搭他的脉,见他睁了眼,扬手先打了他一巴掌,然后趴在床边哭了起来。   “又把你吓哭了,”萧衍抱住她,轻轻地拍她的肩膀,欣慰地笑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保证。”   商岚红着眼睛瞪他:“你怎么保证!只要你活着二皇子就不会放过你!”   “……所以我死了。”萧衍见商岚呆愣,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擦去她的泪痕,头埋在她胸口撒娇般地蹭了蹭,“我死了,以后管他几皇子,都与我无关了,我只想和你一起。”   “真的?”商岚错愕地摸了摸他的头,“你真的……自由了?”   “嗯,明天我的讣闻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下葬的替身也易容成我的样子,他们就算掘坟刨尸也不怕,”萧衍笑着抱紧她,“等我伤好了,再好好疼你……咱们也该要个孩子了,你给我多生几个,热热闹闹的。”   商岚笑着拉他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已经有了。”   萧衍一愣,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抬头看她的眼睛:“有了?”   “还没到一个月呢……啊,萧衍!痒啊……”   萧衍在她肚子上亲来亲去,痒得商岚直乐。   “你不会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萧衍捧着她的脸,“好像活了半辈子,老天才第一次眷顾了我。”    ☆、战烟   萧衍装睡的这段时间里,在家养伤陪她。时而会给她些惊喜,比如说商岚偶尔早上醒来,屋里到处都开满了红梅,或者床边摆着鲜艳的各色不知名的花朵。   伤好后,萧衍经常趁着她睡着的夜里去郊外摘花。因为萧衍假死,商岚并不愿意他出门,即使是深夜,也担心他被人认出来,打破他们的宁静。   不过萧衍对每天早上看到她一睁开眼睛就一脸惊喜随即对他又捶又打,然后可以花香中抱着她安慰她的游戏,依旧乐此不疲。   虽然和萧衍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商岚并不觉得无聊,萧衍会跟她说一些他去过的地方,告诉她很多她没有见过听过的奇闻轶事。商岚会抄些佛经替孩子祈福。萧衍认字,也能懂很多商岚听不懂的语言,但是他的狗爬字,商岚实在不敢恭维。每天商岚给他布置两篇字帖。但萧衍对练字兴趣不大,倒是很喜欢画画,每天最热衷的就是画王八。   商岚感觉自己在教一个小孩子,每次一本一眼地教他画画写字,最后都会被他气乐了。   就这样他们平静地过了半年。商岚摸着自己越来越大得肚子算着时间,还有三个月就临盆了。   她的肚子比寻常孕妇要大些,怀的可能是双生儿。萧衍知道后摸着她的肚子傻乐:“生两个和你一样的小丫头就好了!”   商岚摸着自己肚子上的脑袋笑,“我倒是想要男孩。”   “那就一男一女。”萧衍在她肚子上亲了亲,直起身坐到床边抱住她,“听说生孩子很疼,别害怕。”   “我不怕。”商岚枕在他肩头,“你好好的我就不怕。”   萧衍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在江南置办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就在西湖边,走着就可以到,等你生产后,风声应该也过了,我们带着孩子去那生活吧,如果岳父岳母愿意,也可以一起,反正总有地方住……”   商岚倚在他怀里想,他从小一个人闯荡,吃了很多苦,以后终于可以平静地生活了。   姑姑留下来的秘密就永远埋葬在她这里,萧衍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江湖布衣,她的良人,他们孩子的父亲。   然而,老天爷似乎还没有捉弄够。还有只剩一个月临产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张兰托人送给她的。萧衍那几日经常出门打探风声,所以他不知道商岚收到了信。   张兰被萧衍撵出这个家后,就赌气入了宫,成了宫女。因为办事得力,成了端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端妃正是周成乾和周成坤的生母。   萧衍脱离二皇子周成铭后,周成铭大不如前,周成乾成为储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周成乾很有可能一举称帝。私下里周成乾向端妃谈起想纳商岚为侧妃的事。周成乾病重的时候就和商岚交好,商岚也是见过端妃的。端妃很喜欢商岚,所以周成坤过逝后一直有意撮合商岚和周成乾,自然不会否决,不过从张兰给她的信上来看,端妃是建议周成乾登帝之后再做打算。   等到他登上皇位,只怕萧衍和孩子们的事就瞒不住了……   商岚握着信呆坐了一个时辰后,支开了所有人,一个人去了红楼。   见到商岚突然出现,琥珀和灵犀都很惊讶。   商岚抱了抱多日未见的故人,坐在椅子上捶了捶腿。因为有孕在身,她的双脚浮肿酸胀,多亏了萧衍每天晚上给她揉才舒服些。   以后,也许再也没有人给她揉腿了……   “师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小红小绿呢?”自从商岚有孕,萧衍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如今她却一个人出现在花街,琥珀有种不详的预感,不安地握住商岚的手。   “我知道你和萧衍的认识,”商岚紧紧握着琥珀的手,“时间不多了,你要听我的。”   ……   听过商岚的话,琥珀哭着摇头:“不行!我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来!对,你们现在就离开!躲得远远的!”   “齐王性情狠绝,如果萧衍没有死的事被二皇子知道,只怕孩子到时候也会被牵累。更何况,我们跑了,父母怎么办,商家怎么办?就算他带着所有人逃,那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逃犯,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担惊受怕,被冠上罪奴之名。”   商岚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不断地踢她,“没关系的。”商岚笑着抚摸着肚子,安慰来流满面的琥珀,“我们还不算走投无路,有一个秘密,原本我不打算告诉他的……但如果他愿意,他总有一天会有能力来救我……”   ……   说服琥珀后,商岚回到家中,天都已经黑了。她下了马车,刚进家门就看到李二和张三焦急地徘徊。一见到她,李二和张三如见到救星,跑进屋通知萧衍。   “你去哪了!怎么不让李二他们跟着?这都快宵禁了你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多……”   萧衍急红了眼,可刚要训斥,就被她抱住了腰。萧衍气得喘了一会人,见周围几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先把商岚抱进了屋。   “你马上就要生产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再有下一次不告而别,你看我怎么……”   萧衍的话没说完,就被她堵住了唇。她的唇还是那么软,那么甜,一碰上就舍不得放开。   抱住她亲了一会儿,萧衍放开她时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但还是心有余悸地抱着她:“你突然不见了,我担心死了,下回别这样,你去哪都行,但要告诉我。我自己胡思乱想,总是想些不好的。”   “嗯,告诉你,”商岚倚在他怀里,红了眼,“一定告诉你。”   听到她声音不对,萧衍捧起她的脸,焦急地擦掉她的泪痕:“你别哭,我刚才不是想吼你,我就是太担心了……你别哭啊!”   商岚笑着勾住他的脖颈蹭了蹭。萧衍怕压到她的肚子,只轻轻地搂住她,笑着叹了一声:   “你这个小妖女啊……”   小白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看着床榻上的两个人,缩起身子。猫咪的白色尾巴与烛光一起摇曳。   一个月后,商岚平安生下两个婴儿。真如萧衍所说,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生了一夜,商岚听到孩子的啼哭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萧衍正抱着她给她擦额上的汗。   “别担心,一切都好,”萧衍笑着对端补药来的慧姨点头,“让乳母把孩子们抱过来吧!”   之前两个人想了几百个名字,还是决定不了,就这样拖到了生产。商岚握住他的手,“男孩你起,女孩单名一个‘杏’字,你要依我。”   “依你,”萧衍侧脸唇瓣刚好贴到她的额头,“就算你说让孩子们姓商,我也依你。”   商岚笑着抬起无力的手摸了摸他下颌上的胡茬:“他们是你的孩子,还是要随你的。”   萧衍是被一个酒肉和尚收养的,姓名也是和尚取的,商岚很喜欢他的姓。   “看你有气无力的,”萧衍笑着用下颌贴了贴她的脸,“快点好起来,看你这样我心疼。”   被他胡子扎得很痒,商岚笑了很久,笑着笑着就哭了。   孩子平安出生,她也要离开萧衍了。   越看孩子,她就越舍不得。商岚抱着小杏和小星,回头看着身边酣睡的萧衍,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等你……”    ☆、孤岛   三日后,商岚最后一次喂过小杏和小星,亲了亲他们粉嫩的脸蛋和嘴唇,递给了小红和小绿。   萧衍抱着一捧雏菊走进门,笑着逗了逗两个孩子,转身走向商岚:“好看吗?入了秋,就这花还开着……”   “你们先把孩子抱出去。”商岚打断了萧衍的话,转头看着小红小绿,“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我有些事要和他说。”   “是……”   小红小绿偷偷打量商岚冷若冰霜的脸,悄悄带上了房门。   “怎么又生气了?”萧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别板着脸,多笑笑才好。”   “萧衍,”商岚拉开他的手,“我要和你说件事。”   萧衍转身准备将雏菊装进花瓶里,笑道:“你要说什么都行,只是别板着脸,每次你一严肃弄得我比以前被师父罚还害怕——”   “我要走了。”商岚凝视着萧衍的背站起身来,“萧衍,我要走了。”   萧衍沉默了片刻,笑着转过身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头顶喃喃:“想去哪?我送你去,你还没出月子,受不得风寒……”   “不是的,”商岚推开他,“萧衍,我不能继续陪你了。”   “哦?”萧衍笑着挑起她的下颌,“以前听人说,女子生产完喜欢胡言乱语,原来是真的!”   商岚哀哀地望着他:“齐王在等我……”   萧衍的手一抖,皱起眉,“齐王?”   “哦,对,现在应该是太子了。”商岚再次拂去他的手,转身离他远一些背对着他道:“他和楚王争夺储君之位,得知你是楚王的心腹,想要除掉你……”   “商岚,”萧衍快走两步掰过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你看着我,是不是他又来找你麻烦?他是不是威胁你了?如果是因为我,你大可不必如此,我马上就可以带你和孩子离开……你笑什么?”   “慧姨告诉你的对不对?你可有没有想过,是我故意作戏给她看,让她告诉你的?”商岚怜悯地望着他笑,“萧衍,你凭什么相信我会在你和他之间选择你?除掉二皇子,皇帝病重,不过多时他就是新帝……在未来皇帝和你之间选择,你觉得我会选择谁?”   “不!”萧衍捧着她的脸直直地瞪着她,仿佛要从眼睛看见她的心,“你明明,明明是喜欢我的……”   他的眼泪从她的脸上滚落,湿痒缠绵。   商岚冷笑着推开他,擦掉脸颊的泪痕:“你问过我,寻常女子十五及笄婚配,我为何拖到二十,我现在告诉你:十六岁那年,我一口一口将□□喂给他的亲生兄弟,替他除掉了最能和他争夺皇位之人!只要能助他登上皇位,我什么都可以做!”   “够了!”   萧衍大吼着在室内来回走动,癫狂之中将桌案上的花瓶扫落。藕荷色和金黄色的小菊花掺杂着碎瓷片散落在地。   商岚望着他颤抖的背影悲哀地垂眸:“你尽快带着孩子离开吧,齐王虽然答应我不追究你,但他生性多疑,你留下来孩子会很危险——”   “你还知道孩子!?”   萧衍回头掐着她脖子,瞪着她惨白的脸因充血而涨红却依旧冷目冷眼,还是松开了手。   低头看着伏在地上咳嗽的商岚,萧衍气得颤抖,咬牙将她拉起来,如同他们新婚那夜一样将她圈在椅子上,俯身质问:   “一年了,商岚,我似乎从未了解过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说实话,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泪扑簌扑簌地砸落在她群摆上。商岚看着泪水在自己青碧色的棉料上晕染开来,鼻子倏地泛了酸。   这个男人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谈笑风生,却因为她落了泪。   “萧衍,对不起。”她握紧裙摆,垂下头,“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难道不是还应该谢你不杀之恩,嗯?”萧衍握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头,“我还以为你和她不一样,我还以为你和商家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一样!”   “我比他们还狠毒,还过分,”商岚笑了,“你失望了吗?”   萧衍厌弃地放开了她,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要走现在就走,只是你不要再想见孩子了!”   商岚站起身走到门口刚要推门,小乖跟上来贴着她的脚踝一边蹭一边喵呜。   商岚吸了吸鼻子弯腰抱起猫小声问:“我能把小乖带走吗?”   “孩子你都舍得,却舍不得一只猫吗!”萧衍气得摆手,“罢了罢了!要走就快走!”   商岚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抱紧了怀里的小乖,跨出了门。   她刚走出房门没几步,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抹泪的妇人,想要笑一笑,可刚弯起嘴角,眼泪就落了下来。小乖伸出粉舌,不住地舔她脸颊的泪痕。   “老身知道夫人的苦……”   商岚知道自己去花街的那天夜里,慧姨也跟着自己。知道实情的慧姨和她一样,选择了隐瞒。   “好好照顾他,照顾孩子。”商岚抹了把脸颊的泪,匆匆走出了院子,很怕再迟一瞬,自己就会回头告诉萧衍一切,留下来,哪怕抱着一起去死,也不想放开他。   但是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和齐王一脚高下。如果告诉他实情,只会引他和孩子走向死路。   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你终于回来了。”   周成乾向她伸出手。商岚没有握住,低头上了马车。周成乾对她冷淡的样子见怪不怪,笑着放下了车帘。   马车缓缓离开了萧衍的家。没有行驶多远,马车后传来了嘈杂声。商岚撩起车帘探看,正见萧衍和几个影卫打作一团。萧衍似乎想要追马车,但被一个影卫阻拦之时一剑砍伤了手臂。   “商岚!!!”   听到萧衍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商岚望向周成乾,“放他走,只有确认他活着离开都城,我才回将圣旨交给你。”   周成乾吹了一声口哨,几个影卫立刻卸了兵刃,徒手阻拦萧衍追车。   马车拐过街角,商岚就再也没有见过萧衍。   周成乾直接将她带回了东宫。昨日,他就已经被立为储君,行了册封礼,在这样的好日子里,他终于得到了心仪多年的女子,而且打消了会失去她的顾及——只要他拿到那道圣旨,她就没有了翅膀,她就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终于得到你了,你知道我得知他先要了你的时候有多恨?恨不得杀了他喂猪!”   周成乾抬起她的脸,却发现这个女人的眼里失了神采变得灰蒙空洞,虽然望着他,但瞳孔却没有聚焦,似乎透过他望向别处。   “你马上就不会再想他了,从今以后你只能想我!”连着几日享受被朝臣膜拜道贺的周成乾被她的眼神激怒,一进东宫,就将她带上了一座小岛。他要占有她,就像他占有其他女人一样。   周成乾将她按在床榻上,撕烂了她的裙衫,不顾她还在月中,也不顾她的挣扎,强行一次次要了她。   待到周成乾穿戴好,回头看到榻上斑驳血红,突然有种占有了她处子之身的错觉。   欢好之后,他第一次给一个女人盖好被子,才转身离开。   听到关门的声响,商岚才睁开眼睛。身上撕裂的疼痛她感觉不到了,心仿佛也感觉不到痛了,她躺了很久,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知觉,直到小乖一瘸一拐地钻进她的怀里,舔她的脸,她才大梦初醒。   眼泪似乎已经流进了。她用撕碎了的布条给小乖包扎上受伤的腿。刚刚周成乾对她施暴,小乖扑上来咬他,被他踢了一脚,折了骨头,叫得很可怜。她抱着小乖安慰:   “乖,别怕……”   “太子妃到!”   嬷嬷高亢的声音传进来,商岚循声望着身着大红绸缎戴着金灿灿的凤冠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子和她贴身宫女端着的一碗殷红的汤药。   她还未出月,如果喝了这碗汤,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想到这,商岚突然就笑了。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平静地喝下了那碗打胎的汤药,然后不出所料地,在那天夜里流了很多血。很多年后,很多宫里的老嬷嬷都还记得那一夜。那一整夜东宫灯火通明,一盆盆盛满血水的铜盆被宫女端出来,一个个太医鱼贯而入,直至天明。   商岚醒来的时候,身边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宫女,太监和太医挤满了房间。周成乾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红了眼睛:“终于醒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流了这么多血!”   太子妃是护国将军的独女,他对太子妃出手,就是打护国将军的脸。他刚刚登基就这番妄为,势必会一团乱……   但这一切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商岚闭上眼,又昏睡了过去。   她似乎睡了很久,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了琥珀。   琥珀缩在她怀里,像第一次在她怀里一样,哭得抽泣不止。上次琥珀这样,是因为她失去了父母。   商岚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些哑:“来了。”   “师姐,我带你走吧!这刚几日他就把你折磨成这样了……你刚刚生产,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你!禽兽不如!我、我恨不得杀了他!”   商岚看到琥珀挥着拳头的样子,笑了笑:“别胡说,他身边影卫无数,不乏使毒的高手,你还没靠近他就会被打了。”   琥珀眼泪流得更欢畅了:“那我怎么办,我不能眼看着你在这受苦,自己却跑了啊!”   商岚叹了一声,擦去琥珀的泪,轻声问:“他还好吗?”   “好什么呀,你差点血崩身亡,他差点溺死在酒缸里!”琥珀吸着鼻涕哀哀地望着她,“师姐,真的没有好办法了吗?你不在了,小杏和小星天天哭,我看着都心疼……”   “尽快带他和孩子们离开,太子狠绝,他连亲生兄弟都能下毒手,是断断不会放过他们的!”商岚急得直咳,琥珀抚着她的背喂她喝水。“去北方。”商岚脱力地躺在床上,用尽力气握住琥珀的手:“然后告诉他真相,如果他要回来,你要拦着他,没有成事的把握之前,告诉他不能用孩子的命来赌……我赌不起了……”   “师姐,我舍不得你!”琥珀抱着她哭红了眼,“我们怎么能丢下你……”   “如果可以,替我多抱抱孩子,”商岚抱着她,“你一直是最憋不住话的,现在却让你瞒着他,你肯定很难受,可现在还不行,再等等……再等等……”   “师姐,你等着,我要让那个混蛋血债血偿!”    ☆、当归   五年后。   萧衍一身戎装立在城门前,身后是十万铁骑。他站在城门前,仿佛看见了五年前落魄地带着孩子离开的自己。那时候他烂醉如泥,恍惚中被琥珀用牛车拉出了都城。他躺在扎人的稻草上,看着城门越来越远,离城中那个冷血的女人越来越远。   在千里之外,听说太子登基成为新帝,却没有立太子妃为后,而是立了商家一女子为兰妃,倍加宠爱,就连没落多年的商家也被提到高位。坊间都在传言,这位妃子很可能会被立为皇后。   当时他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连抱一抱他们的孩子都不愿。   他当时有多恨她,这些年就有多恨自己。   离开都城一年后,琥珀和慧姨告诉了他真相,就像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这把火烧了四年,每向她近一步,这片火才能灭一点。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骗了他。   隐瞒着他一半北狄王族的血统,想让他摆脱王室更迭的牵累,一个女人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死,一个女人奉献了自己,送他和孩子自由。   北狄王曾经被俘至中原的时候逃脱,江湖传言他与中原女子育有一子,但最后他却是一人回到北地,统一了霸业。北狄王临终遗言,如果日后有人拿着他们祖传金印,就是北狄王。   琥珀将北狄王的金印交给他的时候,将商岚的话带给他:   “只要能保得孩子一世平安,你做什么选择都可以。”   言外之意,即使他不回来找她,也可以。   女人多么温柔,就有多狠毒。不动声色地在他心里埋一颗火种,冷眼看火种蔓延,烧得他体无完肤。   虽握有金印,但他毕竟初来乍到,无所依凭,只有靠自己一点一点扩张势力。他一天都未能休息,一闭上眼仿佛就看见她流着泪的眼睛。征战多年,他才终于来到了这里。   萧衍握紧手中的枪,仰视着城楼。   他来了。   自从登基之后,皇帝没有子嗣,东宫废置,已经很久没有生人踏入东宫了。周成乾最后一次见东宫里的那个女人,也是在四年前。将圣旨交给他之后,她就不再说话,无论他如何恳求,许她商家繁华富贵,她都没有表情。她抱着那只猫,不哭不笑,像个陶人,静静地坐在那间房间里,日复一日。   这四年里,坊间都在流传他宠爱兰妃,内宫中人却都知道,东宫的兰妃是他提都不能提及的心头刺。   他再次踏进了东宫,在见到那个男人之后。   有生之年,没想到他会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立场相见。   而就在他登基第二年,新的北狄王即位。这位新王一上任,就虎视眈眈地向他举起了枪。一开始他没有在意,因为北狄人骁勇善战,但以往都是后继无力,打下两处小城也就罢了。但是这次不一样,似乎有一种力量相助,北狄人在周边闹事,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地向中原打来。   曾经他杀萧衍,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他不屑。如今,这只蚂蚁变成了猛兽,一点点夺了他的山河,杀到城下,尖锐的利牙就要撕裂他的喉咙。   皇城中人心惶惶,唯独东宫波澜不惊,这里冷了四年,连冷宫都比这里热闹。   “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些年你就等着他来救你?你们休想!”   周成乾站在门外冷笑狰狞,拔剑踢开了门。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突然脱力地倚在门框。利剑掉落在地,咣当当地响个不停。   “这些年……你过得这般都不肯来找我……”   “罢了,让他看到你如此,当了皇帝又有什么可欢喜……”   周成乾踉跄转身,缓步离开了东宫。   两个时辰后,北狄人打破城池,从四处宫门外涌入。   一众大将冲进了皇帝的寝殿,回头却发现王不见了。   萧衍一进王城便直奔东宫。宫殿内的宫女太监尖叫着私下逃散,火光冲天,但东宫却像一处与世隔绝的孤岛,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吵闹。   他寻遍了富丽堂皇的寝殿,最后在最偏僻的一间寝殿里找到了她。   他轻轻放下刀枪,卸下铠甲,躺在了布满灰尘的床上,倚在她的怀抱中闭上了眼。   一双消瘦的枯瘦颤抖着摸他的头,他的脸。低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喃喃:   “萧衍……是你吗?”   “是我。”萧衍愕然抬起头,却发现她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但是瞳孔却没有聚焦在他的眼睛上。“你的眼睛怎么了?你的头发呢?你——”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女子笑着哭着,紧紧地抓着他的前襟,齐耳的短发参差不齐,还掺杂着不少银丝。   “我回来了,别怕。”萧衍将小心地将她抱起来,抱出了门。门外上百的兵将看着他们的王抱着瘦如枯槁的短发女人。女人衣衫褴褛,不用凑得太近,就闻到刺鼻的异味,但他们的王一点也不在意,俯身吻在她的额头。   “她是你们的王后。”   皇城被攻破的那天,周成乾自刎于祭台。宫中乱作一团,苟活下来的皇族贵胄也全被缉拿至地牢待审。攻下皇城后,萧衍并没有感到喜悦,他终于见到了念了五年的妻子,她却已经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商岚被软禁于东宫,服侍的宫女也都苛刻,还有人在她的饭食里投毒。因为计量不大,所以当商岚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毒已入血,伤了肝目,不可医治了。   张兰被捉到萧衍面前的时候,痛哭流涕滴说:“一哥,她早就脏了!”   “呸!你才脏!”琥珀早就气红了眼,没忍住踹了她一脚,抬头瞪着萧衍质问,“她怎么办?”   萧衍刚刚给商岚洗干净,给她换上干净舒适的衣裙,哄她入睡。即使她睡着了,也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袂。   “嘘,小点声,”他捂着商岚的耳朵,没有回头,“她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她又哭又笑地唤他的名字,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袂,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他百般安慰后,她才好不容易睡着的。   “一……呜呜呜呜……”琥珀将张兰拖了出去,回头瞥了一眼房间的两个人,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萧衍抱着商岚,感觉自己就像抱着一具枯骨。   刚嫁给他的时候,她娇嫩得像朵花,离开他的时候,虽是刚生产完,也还是有些肉的,可眼前的她却瘦得脱了像。因为没有人照顾,她又目不能视,为了防止发上生虱子,她剪短了头发。原本她那头曳地的长发又黑又亮,现在却只毛毛躁躁的,还掺着银丝。   她才二十六岁,却活像个六十二岁的老者。   太医说如果再晚几个月,她就挺不下去了。   萧衍轻轻地贴在她心口处,听着她的心跳,缓缓合上眼,抱着她的腰,“别害怕,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更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我们还有一辈子没过呢,别离开我。”   萧衍即位,改国号为明。异族人称帝,反对者不少,复辟者更甚,但最令萧衍却是所有朝臣众口一词地反对他立商岚为后。   理由无外乎是说商岚曾是先帝宠妃,红颜祸水,这样的女人不配为后,如果皇上喜欢,大可封她个宠妃,至于皇后,我家闺女和我侄女出自名门冰清玉洁待嫁闺中……   萧衍眉头打成了结,每天对着厚厚一叠奏折,头痛欲裂,只有回到后宫的时候才能稍稍舒展些。躺在她怀里,头就不疼了,怎么都舒坦。   萧衍回到住处的时候,小杏和小星正一边一个坐在商岚身边吃葡萄。商岚握着两个孩子的手,语气轻柔地和他们说着话。萧衍隐隐察觉到商岚和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比和自己在一起更开心。   “娘亲,父王回来了!”小杏看见了门口的萧衍,笑着跳下床榻,抱住萧衍的腿:“父王!”   “夜深了,该带着弟弟回去休息了。”萧衍摸着小杏的头,却一直看着商岚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果然,一听见他来了,她的眉宇之间隐隐浮现出忧愁。   “不嘛,我想和娘亲一起睡!”小星抱着商岚的手臂不肯松,小脑袋贴在她怀里蹭。   “不许!”萧衍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跳,咬牙拎起小星仍出了门。   隔着门听着小星拉着小杏嘀咕:“嬷嬷说父王和娘亲每天晚上都要做些不可告人之事,你说他们偷偷瞒着我们在做什么?数银子吗?”   小杏得意地为弟弟解释:“他们不是在数银子啦!他们要私奔!”   “私奔是什么意思?”   “话本上说男女想要在一起,周围人不同意他们就私奔,父王要立娘亲,周围人不同意,他们就去私奔了嘛!话本上说私奔都是要偷偷做,所以他们要关门嘛……”   “原来如此!”   “再敢胡说八道我让夫子罚你们功课!”   萧衍忍无可忍,推门打发走了两只小包子。得到清净的萧衍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商岚怀里,商岚还会轻轻地帮他按按揉揉。当上皇帝后他每一天都头疼,还真不如和她私奔来得舒坦。   “最近可有心事?”   商岚突然这么一问,萧衍心头一紧。他坐起身来,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无论什么你都别在意,我不会让他们……”   “你这几天总是叹气,”商岚从他的手臂一直摸到他的脸颊,笑着对他说:“萧衍,我没事的,真的。”   “你别这么说,”萧衍抱着她,鼻子发酸,“我为你做什么都行!”   “你现在是皇帝了,”商岚虽然面色不改,但眉眼还是多了一分掩饰不住的担忧,“坐在这个位置很辛苦,你要负着天下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萧衍抱着她,心酸得想哭。这一个月里,他弄来各种调养的法子,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滋补的药膳。她的脸色也的确好了许多。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到底伤了底子,没办法恢复得和以前一样。   “你要放宽心,身子才能好得快。”他心疼地亲了亲她的短发。   抱着他轻轻叹息一声。这深宫高墙之内,她即使瞎了眼,有些事还是会传进她的耳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在这里住了五年,可能还会继续住下去。一开始她的确厌恶,但慢慢地开始习惯,最后当小乖溺死的尸体被丢在她门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麻木了。   这五年里,她已经不再期盼,只要萧衍和孩子们平安,她便已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从前她和萧衍一无所有之时那一点点的自由自在。   商岚只想留在他们身边,无名无份又何妨?   就连她心里这一点点的芥蒂,萧衍都弥补给了她。一日她睁开眼,空气变了味道。宫殿里宫娥们的脂粉香气和熏香的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有些湿漉的清新气息。   “我带你回家了,”萧衍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我一回来就想带你来这,没想到要修葺要用一个月,前天才终于改建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宫里,我也不喜欢,在宫里还总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前几日如果不是琥珀及时发现你的药膳出了问题,我差点就又失去你了……这件事我想想就后怕,索性把那皇位给了小星,反正我看他那么闲,也是应该有些事情干。如果你想见他我随时带你回去,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应付不来,大事我还是会盯着他的,以后我们就住在这,你放心,我只带了小红小绿照顾你,李二和张三护院,和从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   商岚倚在他怀里想,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安然地享受他的宠爱就好了,就当作和从前一样。   不过终究还是不太一样的,最不一样的是萧衍自从回来后就没有和她行房。虽然每天都是抱着她睡的,但萧衍最多只是亲亲她,亲她也只是浅尝辄止,再也没有之前的温存。   萧衍当皇帝的那一年每天都很忙,商岚看不见他的表情,周围又有一众人说萧衍的好话,这样她心里就愈发不安。所以在他们搬到西湖边后,两个人的时间多了起来。这天晚上,她趁着萧衍去洗漱的时候,让小红给她换上一件大红色绣着鸳鸯的肚兜。   她躺在床榻上装睡,等萧衍回来。   可萧衍只是给她盖上被子,搂着她睡了。   商岚那一晚上都没睡着。翌日萧衍说小乖有些事处理不来,他要回皇城一趟,商岚也是笑着把他送走的。   萧衍离开后,商岚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也许是小红见她郁闷,建议她出门逛逛。   小红扶着她来到了西湖边。商岚在一处凉亭坐了下来,湖面的风微微拂过她的脸庞,像母亲的手一样温柔。她不禁入了神。   直到天都黑了,小红才忍不住劝她往回走。   还没走到家,她们就被一队禁军围了起来。小红询问后才知道,萧衍早就回来却不见她,才派了禁军来找。   商岚回到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过了一会儿,听见萧衍进门的声音,她伸出了手。   萧衍握住她的手,坐在她的身旁,“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说给我听一听?”   商岚微微垂下头,“萧衍,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是因为感觉对不住我才勉为其难地留下来,真的大可不必……”   “勉强?勉为其难?”萧衍掰过她的肩膀,“商岚,我知道那畜生害你受了很多苦,我不想你再有一点点委屈,我留下来不是为了报恩,我和你一起生活是因为我喜欢和你一起生活!”   “那你为什么不碰我?一年了……你都不肯碰我!我知道我不能生育,也,也变丑了……”   萧衍一愣,然后笑着擦掉她的眼泪,吻上她颤抖的睫毛:“你这样哭才丑呢!不哭了就不丑了!”   怀里的人终于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破涕为笑了。   “这一年里,你身子一直都不好,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好不容易才养胖些,”萧衍心疼地摸着她长长了的头发,“我吃了这么多年素,万一开荤,你这小身板可折腾不起啊!”   “我、我可以的。”商岚摸索到他的脸颊,手指摸到唇边上,轻轻地凑了上去,“我好想你……”   “那些老不死的倒也不全是胡说八道,”萧衍笑着把她抱上床榻,轻轻俯身压住她,“你真是个小妖女……”   商岚勾住他的脖颈,笑着闭上了眼睛。   ……   翌日,萧衍抱着她醒来,意犹未尽地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   “以后再也不吃素了!”   很多年后,小杏长大了。她经常去西湖边陪母亲。这一日正值清明,她和母亲说起了时令的艾团,母亲随口说了一句想吃,父亲扭头就去买了。   小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心里的疑虑问出了口:“娘亲,当年你离开父亲一个人留在都城,不会担心父亲不回来了吗?”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杏吗?这其实出自我最喜欢的一首诗。”母亲摸到她的手,轻轻地吟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商岚已不年少,但想到那个提酒当歌,引得街上喧闹的风流少年,依旧和当年她挑帘向马车外看的时候一样,红了脸。   小杏看着父亲抱着点心向他们跑来的身影,高兴地对母亲道:“爹爹回来了!”   萧衍看着春日里坐着的两个女人。杏花飘落似雪。他恍惚想到了第一次遇见商岚的时候。那时,他刚入中原,第一次到都城赚了一笔钱,少年意气,引了两三好友游春,在街上肆意徜徉。远远见一顶轿子晃悠悠地朝他而来。   轿子里的年轻女子撩起车帘,与他对上了视线。   那一日,也是杏花满天,他信手折了一支杏花,路过的轿子的时候递给了她。身边的人纷纷吹起口哨起哄,年轻女子娇嫩如花瓣的脸庞染上了一抹绯红。   但她接过了他递给他的花枝,嫣然一笑,落下了帘子。   他笑着对围观的人喊:“等以后小爷赚了大钱,就娶这样的小娇娘!”   身边有人起哄:“你知道她是谁人就要娶哦!那可是商家的二小姐!不是皇亲贵胄哪有可能!做梦吧你!”   他定定地望着消失的软轿在街上愣了许久。   ……   “爹爹?你怎么了?”小杏接过艾团,突然见萧衍发呆,问道。   “只是想起了些往事,无妨。”他蹲下身,拂去她发髻上的花瓣,轻声问:   “等很久了吧?”   “不久,一点也不久,”她笑了,“我刚想到你,你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哦,又完结了一个。夜懒手术前把它码出来的,所以很安心地上了手术台,腹腔镜手术很顺利,结束后修改一下,也没有耽误发。 某懒之前还纠结一下,要不要把它贴在《天生相爱》的番外,后来还是觉得有点不伦不类。这样另开,你们也不需要花钱。 总之,希望你们喜欢。好好过年吧。我们春暖花开,余生再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